韩云菲的一颗心突突跳着，仿佛就要冲破喉咙跳将出来。
韩世良的身子僵了一僵，牙齿森森地磨出声来，“死不悔改！”
韩云菲被甩到一边，耳边听得韩世良唤人，要把楚氏送出将军府。
韩云菲不知道楚氏会被送去哪里，将来是死是活，她只看见，楚氏被几个婆子像拖破麻袋一样从屋子里拖出来，从她面前经过。
楚氏挣扎着，因为被堵了嘴发不出声，只是“呜呜”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就像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似的盯着韩云菲。
韩云菲抖如筛糠，若非是腿发软迈不动，早就躲开了。
她甚至不敢问韩世良一句。
张妈妈对韩云瑶感叹道：“楚氏的结局这是定了。”
韩云瑶道：“正是应了韩云菲说的，青灯古佛，倒也清净。”
面上这样说，韩云瑶心里却难免感慨。
上一世吴氏被楚氏害死，这一世，楚氏在吴氏的设计下惨败。
雨秋从韩世良身边的韩综那里打听出来，楚氏被送去了极其偏远的一个尼姑庵，据说是到了那里紧接着就被剔去了满头乌发。
韩世良到吴氏屋子里坐了坐，算是把这件事了结了。
韩云菲悄无声息地藏在自己屋子里，生怕韩世良把她也照样处置了。
将军府闹得这样翻天覆地，外面的人却一无所知。
楚氏不过一个姨娘，便是真的死了也掀不起波澜，更何况韩世良有意压制，对外不透露分毫。
至于那倒霉的布庄掌柜，听说是醉酒后晕在巷子里，整整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在被往家抬的路上断了气。
其时雨燕道：“姑娘，咱们在京城时日子平静得很，怎么到了宣城之后事情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的，简直是不容人喘口气呢。”
雨秋反驳道：“这话不对，在京城时怎么就平静了，楚氏母女做的好事，你忘了？”
雨燕并不恼，认真想了想道：“也是，楚氏是自己活活作到这一步的，京城也好，宣城也罢，楚氏时不时的就要冒坏水。”
按照韩云瑶的打算，楚氏还有几个月的好日子可过，不想她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吴氏的变化，似乎是轻而易举，楚氏便落了这个下场。
实在是世事难料。
正想着，兮娘小心翼翼地端了茶来给韩云瑶。
韩云瑶一怔，她并没有打算把兮娘当丫头使，只是不论她怎么说兮娘都不肯走，想来是被封子珞威胁的狠了。
或许，她该去见一见封子珞，把兮娘的事情安排好。
这一回，马车刚刚走到封子珞宅邸所在的巷子口就被拦下了。
那人道：“公子不在，韩姑娘请回吧。”
“不在？”韩云瑶不肯信，眼前这人连她是谁都清清楚楚，说不定是封子珞故意安排了人手在拦她。
那人恭敬地拱手：“公子交代过，若韩姑娘不信，可以去问韩将军，韩将军知道公子去了哪里。”
这话却是可信的，韩云瑶不再多说，掉头回了将军府。
寻了个空去问韩世良，韩世良道：“这两日珞大人在吴城，不定要什么时候回来。”
吴城与宣城距离并不远，但事情不急，韩云瑶总不至于特特的跑一趟吴城，只得等上几日再说。
自从楚氏被送走之后，吴氏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也重新开始打理府中的事务。
韩云瑶想着，之前吴氏并未见过兮娘，便领了兮娘去给吴氏请安。
不想吴氏见了兮娘竟然愣了神。
“娘？”韩云瑶不解，唤了一声。
吴氏醒神，亲热地拉住兮娘的手道：“这姑娘生得真是俊，今年多大了？”
兮娘也有些糊涂，回道：“回夫人的话，我今年十九。”
十九岁的女子，应当早已嫁人生子了，吴氏奇道：“可曾婚配？”
兮娘脸上泛起红晕，羞涩道：“家中曾给定过一门亲，后来出了些变故，不得不作罢了。”
吴氏点头，不再深问，看向韩云瑶道：“既然子都公子把人送来了，你就好好待兮娘吧，也别让她和你挤在一起了，且让她住在书房南边的流年阁里。”
韩云瑶一惊，那是楚氏住过的院子！
暗暗思忖着，韩云瑶道：“娘，这样妥当么？”
兮娘非亲非客，就这么让她独自一个住一个院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吴氏笑吟吟道：“怎么不妥？我瞧着兮娘很是亲切，咱们府里人口简单，让她给你和菲儿做做伴也是好的。”
兮娘起身，满面惶恐道：“多谢夫人抬举，我算个什么呢，怎么能给两位姑娘作伴。”
说着，兮娘红了眼眶，低头道：“我身世飘零，如今遇上了夫人，实在是……夫人如此可亲，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双亲在世，我也不至于……”
吴氏道：“好孩子，命运就是这样，有起有伏，说不定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兮娘垂泪道：“但愿如夫人所言，我将来还有好日子。”
罢了，兮娘早晚是要走的，不过是暂时住一个院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母亲高兴就好，韩云瑶不再言语，看着吴氏重又拉住了兮娘的手。
出了主院，兮娘忐忑不安地对韩云瑶道：“姑娘，我是不是应该拒绝夫人的安排？”
不由得，韩云瑶心内一声冷笑。
刚刚当着吴氏的面，兮娘一声不吭，这时候又来问她作甚。
见到兮娘的第一次，韩云瑶就知道兮娘是个有心计的，但为了生存，韩云瑶觉得那也算是无可厚非，这时候在她的家中，没有人和兮娘有利益冲突，再使心机就让她觉得无法接受。
瞧着兮娘委屈的模样，韩云瑶问道：“不如我和你这就回去，你和我娘去说？”
兮娘顿了顿，双手绞在一起，似乎在为难。
“我是不是给姑娘添麻烦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去招惹公子，让公子把我送来这里。”
说这些干什么，这转移话题的态度也太明显了，韩云瑶愈加不耐。
“既然我娘说了，你且安心住着吧，等子都公子回来，我去和他说，放你家去。”
兮娘怔了怔，低声道：“我听姑娘安排，只怕公子那头……”
韩云瑶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这样吧，我叫雨燕把你送到流年阁去。”
正说着，丁妈妈匆匆走来，招手道：“兮娘等等，夫人说了，你对这将军府不熟，叫我亲自把你领到流年阁。”
韩云瑶倒是意外了，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兮娘，怎么会惹得吴氏如此偏爱呢？
丁妈妈朝着韩云瑶福了福：“姑娘，老奴这就去了。”
望着丁妈妈和兮娘的背影，韩云瑶还有些回不过神。
雨燕也是一脸讶异：“姑娘，夫人是要长长久久地留下兮娘吗？”
长长久久？一个念头忽地从韩云瑶心里生出来，莫非吴氏是想把兮娘认作干女儿？
难道她一个亲生的女儿不够，还要再来一个么？
若真是如此，韩云瑶忍不住自问，她能做到与兮娘像姐妹般相处么？
吴氏不但给兮娘安排了住处，还叫人送去了衣裳脂粉，闹得不止是韩云瑶，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议论纷纷。
一直闷在屋子里的韩云菲终于露面了，她去到吴氏屋子里，祈求吴氏原谅。
吴氏表情淡淡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菲儿，你还是个孩子，你放心，你姨娘做下的事我不会跟你计较。”
韩云菲仍不敢放松，见丫鬟端来燕窝，赶紧过去伸手接了，小心地递给吴氏，还贴心地道：“母亲，当心烫。”
吴氏叹了一声：“咱们府中接连出事，云昌他……唉，菲儿，你父亲只有你和瑶儿两个女儿了，你姨娘的事，断不会算到你的头上，待过几日你父亲消了气，咱们还是好好的过日子吧。”
韩云菲哽咽道：“母亲，生身父母无从选择，说句实话，我倒愿意自己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吴氏自问从前自己与韩云菲是很亲近的，见韩云菲如此，便把她揽入了怀里。
韩云菲顺势抱住吴氏，泪涟涟道：“姨娘生了坏心，我也是无可奈何，只恨自己当时不知情，不能帮母亲说句话，从今往后，我就只当是母亲生的我，只孝敬母亲……”
吴氏抚着韩云菲的头发，道：“可怜的孩子。”
韩云菲走后，丁妈妈伺候吴氏净了手，拿温润的香膏替吴氏细细地涂抹着十指，说道：“夫人，老奴瞧二姑娘倒是个心思重的，她说的那些话，是向夫人表忠心来了。”
吴氏轻轻嗤了一声：“她有什么忠心，不过和她那亲娘一样，是个没有心歹毒透了的，先是想逼死她亲娘，后是躲着不敢见人，现在么，又来了这么一出，我是傻透了才会相信她。”
丁妈妈点头：“正是，二姑娘年纪还小，往后心眼子随着年纪长，指不定会长成什么样呢。”
吴氏道：“管她呢，过两年我把她嫁了也就完了事，左右一个女孩儿家，将来是人家的人，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是，”丁妈妈应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一紧：“还有一桩，却不知大姑娘那头是怎么回事，子都公子送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她？”吴氏阴阴一笑：“我正想着寻个人来，就有现成的送上门了，不是刚好？”
丁妈妈笑道：“夫人福泽深厚，连老天爷都来帮忙了。”
吴氏笑意里的阴沉之意渐渐散开，一双眼望向窗外，似乎真的开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