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瑶蹙眉，眼看着崔湛越靠越近，嘴巴更是动了动，好像要对她说些什么。
低头看一眼崔萱，韩云瑶停住脚步，指了指旁边，极其随意地说道：“萱妹妹，你看，那边开着几朵花呢。”
崔萱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韩云瑶去看。
不想崔湛一愣，提脚跟了过去。
前面吴氏与崔夫人同时回头，正好看见韩云瑶背对着她们，崔湛立在一边。
看在有心的吴氏与崔夫人眼里，这一幕让她们极为满意。
崔夫人与吴氏对视一眼，两个脸上都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那日在崔家，崔夫人几番试探都落了个空，晚间又从崔尤那里听说了韩世良的说辞，就有几分打了退堂鼓。
韩家姑娘再好，谁又能从皇子那里抢人呢。
不想吴氏捎信来，竟然约了灵光寺一行。
细细回想吴氏的态度，崔夫人顿悟，吴氏这是不认同与宫里那位结亲呢，在宴会上吴氏虽然没有应崔夫人的话，却一字未提宫中的事情。
崔夫人便又雀跃起来。
今日一见，崔夫人更加笃定，吴氏这是中意崔湛了。
“韩夫人，当心脚下，这台阶有些滑呢。”崔夫人对吴氏的态度更亲昵了。
那一边，崔湛啧啧道：“这是什么花？开得真是绚烂，我看着也不比那些个名贵的差么，瑶妹妹，你说是吧？”
韩云瑶面上有些不太好看，她未料到崔湛的脸皮这么厚，她已经尽量在躲了，他却一个劲地粘上来。
这一声“瑶妹妹”，真是让人作呕。
崔萱道：“哥哥说的是，这花儿真好看，喏，你帮我簪上。”
崔湛眼睛一转，接过崔萱递过去的花，帮崔萱戴在头上，就手就拿着另一朵伸向韩云瑶，口中道：“瑶妹妹，你也簪一朵。”
韩云瑶身后的雨燕微微白了脸，上前把韩云瑶一挡。
雨燕动作的同时，韩云瑶也在往后退。
这样一来，韩云瑶与崔湛的距离就大大的拉远了，中间更是隔着一个雨燕。
崔湛的手僵在半空，没好声气儿地瞪向雨燕。
雨燕道：“姑娘，夫人走得远了，咱们快些赶上去才是。”
韩云瑶叫了崔萱一声，扭头就走。
崔萱不明所以，立即跟了上去。
崔湛恨的咬牙，只觉得雨燕多余。
闹了这么一出，韩云瑶想起一些事，想来上一世的韩云菲过得并不好，她信中所说的那些定是故意的，是给韩云瑶上眼药的。
也是，谁家夫妻恩爱，还要一房一房的往家抬妾室呢。
不过，即便是这样，韩云瑶也不能让韩云菲再嫁给崔湛，这么点小伤小痛，实在太便宜了韩云菲。
崔湛对韩云瑶的纠缠被韩云菲都看到了眼里。
她简直是要狂喜了，原来吴氏不愿韩云瑶嫁给段朗呢。
一时几人进了大殿上香，这般庄严的场合，崔湛再不好放肆，只得正正经经地拿了贵公子的姿态出来。
韩云瑶已经有几分悔了，来之前张妈妈说要安排人护在她身边，被她拒绝了。
跟着母亲出门还要人保护着，岂不是太可笑了些，但韩云瑶绝想不到，要谋算她的那个人，偏偏是她的母亲。
看了看吴氏微微闭着眼，正在低声祝祷的侧颜，韩云瑶收回视线，只觉得一颗心抽痛得厉害。
进香布施之后，一行人去了后园。
吴氏携了崔夫人的手，笑道：“咱们一处坐坐说说话，叫孩子们出去自在逛逛吧。”
“我正有此意，”崔夫人点头，偏头看崔湛：“湛儿，你是哥哥，要把几个妹妹照顾好。”
崔湛恭恭敬敬地对着吴氏弯了弯腰：“夫人与母亲放心。”
韩云瑶过去挽住吴氏：“娘，我有些累了，就不出去了。”
吴氏道：“哎，年轻人怎么轻易就喊累，这才走了几步路？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了，陪着我干巴巴地坐着有什么意思，你不去，难道要菲儿也留下？”
崔萱上前，拽住韩云瑶的袖子不撒手：“瑶姐姐，去嘛去嘛，我要和你玩！”
韩云菲也学着崔萱的样子，与崔萱一左一右将韩云瑶架住，竟是让她挣扎不得。
韩云瑶心中生恼，却又发作不得，被硬带着走了。
以往韩云菲是不太搭理崔萱的，这一回她一反常态，主动拉了崔萱的手，说笑话哄着崔萱高兴，一来二去的，崔萱松开了韩云瑶。
韩云瑶一个不注意，韩云菲就带着崔萱闪到了一边。
崔湛早就等着时机，这时候赶紧凑过去，展开手中的折扇在韩云瑶耳边扇了扇，问道：“瑶妹妹还好吧？今儿这天，还没有到晌午呢，就这么热了。”
韩云瑶正色道：“崔公子，屋子里凉快，你去和崔夫人喝茶，保证热不着。”
崔湛不以为意，道：“瑶妹妹在这里，我当然陪着你。”
韩云瑶转头，看向雨燕，似笑非笑道：“雨燕，怎么外头那么热闹，是有人在唱曲儿不成？”
雨燕还未答话，崔湛抢先道：“妹妹忘了？这里是灵光寺，周遭没有人家，哪来的唱曲儿声呢，想是妹妹听差了。”
韩云瑶咦了一声，道：“那倒是奇了怪了，我明明听见有人哥哥长妹妹短的，却不知光天化日之下，是什么人这么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
说罢，韩云瑶一甩帕子，脸色沉了下去。
崔湛面上一白，挥着的折扇顿在半空。
韩云瑶极其厌恶地盯了那折扇一样。
错不在东西，在拿东西的人。
就算是同一把扇子，有人拿了是玉树临风，有人拿了就是斯文败类。
雨燕抿着唇角，紧随韩云瑶走开了。
韩云瑶脚下匆匆，脑子里却莫名地浮现出一张脸来。
墨发星眸，有时氤氲，有时朗朗。
封子珞。
那时候在灵云寺，今生韩云瑶第一次见到赵凝儿的时候，就是被封子珞用一把折扇抵住了腰。
韩云瑶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知怎么，她觉得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转而，韩云瑶失笑。
她真是莫名其妙，只不过一把扇子而已，居然就想起了不相干的封子珞。
身后传来脚步声，崔湛追了上来。
雨燕惊道：“这人……”
受了韩云瑶一通讽刺，崔湛当然又羞又恼，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想开了。
女孩子么，面皮薄，还有个心口不一的毛病，骂几句也是情趣，他若就这么退了，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不像个心胸广阔的男儿了。
崔湛一面快步走来一面说道：“瑶妹妹，我昨日听母亲说了，这灵光寺的后山才是好景致，走，我带着你去瞧瞧。”
又一次听到“瑶妹妹”，韩云瑶肌肤生栗，头皮发麻。
“崔公子自去就是。”冷声撂下一句，韩云瑶朝相反的方向迈步。
崔湛要追，雨燕再顾不得，叉腰一拦，竖眉道：“公子留步！”
刚好，崔萱跑了过来，嚷道：“哥哥，你和瑶姐姐在作甚？”
崔湛一哑，崔萱嘟着嘴道：“韩二姑娘只是不让我动，说是哥哥和瑶姐姐有话要说，我却不明白，有什么话是要背着人说的，瑶姐姐，你告诉我，哥哥都跟你说了什么？可是有秘密？”
韩云瑶“哦”了一声，视线凉凉地从韩云菲面上扫过。
崔湛待要张口，被韩云瑶阻住。
她道：“我与崔公子实在陌生的很，根本没话可说，怕是萱妹妹误会了。”
崔萱闷得不轻，看向韩云菲的目光里都是质疑。
“走吧，我们回去，出来这么半天了，怕是崔夫人要担心你了。”话落，韩云瑶拉住崔萱往回走。
崔湛悻悻的，把手中的扇子甩了又甩。
韩云菲用力剜了崔湛一眼，心里把他骂了几句。
亏她还把崔萱带离开，竟是白做了无用功。
吴氏与崔夫人正说着话，眼见着几个人进去，便住了声打量起韩云瑶的神色。
韩云瑶面上一派沉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于是两人又去看崔湛。
崔湛朝着崔夫人微一摇头，眼神黯淡。
崔夫人还好，吴氏却失望地把手中的茶盏一顿。
崔夫人一愣，吴氏这举动让她意外，怎么吴氏急着嫁女儿么？
今日的天气的确有些热，刚刚在外头韩云瑶是晒得通身发暖的，这时候不知怎地，却从心底里泛起了凉意。
不自觉地，她掌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渍，却愈发觉得冷。
“姑娘……”雨燕察觉到韩云瑶的脸色不对，忧心地扶住了她。
吴氏的视线扫向韩云瑶，皱起眉道：“还杵着做什么？坐下吧。”
韩云瑶身体一软，几乎是颓然地坐了下去。
同崔夫人辞行时，韩云瑶也是木木的，像个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
崔夫人忍不住同崔湛嘟哝：“我瞧着韩夫人和韩姑娘有些不对劲呢，我看这亲事还是暂时放下吧，待我托了人去京中仔细的打听过再说吧。”
正一头热的崔湛一急，问道：“哪里不对劲了，怎么我没有看出来？”
崔夫人道：“你是心粗，我们女人总归观察得细致，这高门大户的，哪家没有点隐私呢，说不定……反正我看着就是不对，哪有亲母女生分成这样的。”
崔湛还是摇头，崔夫人也不再说，只是心里暗暗盘算着。
回程的路上，韩云瑶一直仄仄的，她仿佛病了，只觉得浑身都泛着疼，尤其是心口处，更是渗着噬骨般的寒凉。
韩云菲依然依偎着吴氏说话，吴氏时不时地应韩云菲一句，并未看韩云瑶。
三个人明明在一辆马车里面，韩云瑶却恍惚觉得，她和旁边的那两人隔着越不过去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