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韩云瑶被雨燕搀着，张妈妈唬了一跳，急忙迎过去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雨燕道：“好好的去上香，竟然遇到了崔家人，那崔公子真是个讨人厌的，一个劲的缠着姑娘，还想动手动脚的。”
张妈妈当即沉了脸：“真的？”
韩云瑶摆了摆手，叫雨燕住声。
她心乱如麻，不想再听这些。
崔湛算个什么，她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让她伤心的，是来自于母亲的被抛弃的感觉。
她原以为的母女离心竟是轻了，看这情形，她是被彻彻底底的推离开了。
瞅着四下无人，张妈妈道：“姑娘，不如老奴安排下去，叫那姓崔的去见阎王……”
韩云瑶苦苦一笑：“妈妈有所不知，我不是为他难过，他根本不算个什么，不值当妈妈动手。”
张妈妈诧异：“这其中还有别的事发生？”
韩云瑶默然。
被自己的母亲厌恶，她怎么说得出口？
但心中憋闷太过，实在是不吐不快，韩云瑶含糊着道：“今日与崔家人并不是偶遇。”
张妈妈一愣，马上明白了缘由，不可置信：“是夫人约了他们？”
这话让韩云瑶一阵心痛，她蹙眉揪住了胸口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的好过一些。
张妈妈呆了呆，发恨道：“端妃娘娘有言在先，她怎么敢？”
韩云瑶倏地抬眼看向张妈妈，母亲再有错也是她的母亲，张妈妈这语气也太无礼了。
张妈妈惊觉，讪讪地闭了嘴。
“你若是一心为娘娘，大可以离了我这里回宫中就是，想来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妈妈。”不由得，韩云瑶冷了脸。
张妈妈一急，举手发誓道：“老奴早就是姑娘的人了，若是离了姑娘，除非是老奴死了！是老奴失言，求姑娘责罚，只要不再撵我就好。”
韩云瑶哼道：“我却不知，自己是哪里好，竟得了娘娘青眼，为我费心至此。”
张妈妈恳切道：“姑娘如此的剔透人儿，谁能不喜欢？夫人是糊涂了，才会不理会姑娘，像端妃娘娘这般没有女儿的，怕是做梦都想要一个像姑娘似的贴心小棉袄。”
张妈妈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的，难得这么喝了蜜似的说得好听，韩云瑶忍不住嘲讽一笑：“妈妈真是能言善道。”
张妈妈敛首：“刚刚是老奴僭越了，老奴知错。”
心情再如何不好，该做的还是要做，韩云瑶每日里如常去给吴氏问安。
如今吴氏屋子里倒热闹起来，韩云瑶去时，经常碰见韩云菲与兮娘。
尽管吴氏发了话，叫兮娘不必日日请安，但兮娘依旧早晚去两次，一回不拉。
有些时候遇到韩世良在吴氏屋里，兮娘越发恭敬，连余光都不往韩世良那里扫一扫。
背地里，吴氏哼道：“真是个有心计的，这么做给将军看，愈发得了将军的心。”
丁妈妈有苦难言，只是道：“先前夫人盼的不就是这个么？”
“可不！”吴氏阴阴道：“我才不想日日见着将军那张脸，更不想与他同榻，说不定我哪天想不开，半夜里会一刀杀了他。”
丁妈妈耸然一惊：“夫人不可！”
“我知道，”吴氏泄气地把手中修剪花枝的小剪刀一扔，“将军武艺高强，寻常人近不得身，就是半夜里，他也是闭着一只眼睛睡的。”
说着，吴氏渐渐挂了一脸哀容，“原先我还能忍，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平白要了人的性命……我便做不到了……”
丁妈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道：“崔家那边，夫人打算如何？”
“当然是继续，”吴氏振奋起来，拾起剪刀把盆栽三两下剪掉了许多枝叶，“趁着这里离京城远，她手脚伸不过来，我才好行事，否则，到了京中我只能眼看着了。”
丁妈妈忧心道：“夫人不怕她日后报复么？”
“我怕她作甚！”吴氏眼里冒出异样的光来，“我已经是活死人一个，她还能把我怎地！那孩子就是在她手里她也动不得，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皇帝先就饶不了她！”
丁妈妈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夫人，那就赶紧吧，夜长梦多，老奴看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难拿捏的很。”
吴氏磨牙：“谁说不是呢，她连父亲的房中事都要插上一嘴，可见将来不是个贤妻，是个难容人的，我可不能叫朗儿落在她的手里。”
如雷轰顶般，丁妈妈惊骇莫名，嘶声道：“夫人！”
吴氏亦是一惊，她居然说漏了嘴。
那孩子的名字她日日都要在心里念上千百遍，却从未说出口，想不到刚刚一个恍神，她轻易地就唤了出来。
“丁妈妈……”吴氏肩膀一垮，老态尽显，低低地道：“只有你知道，我心里苦啊。”
丁妈妈顾不得安慰吴氏，急急地检查了一遍周遭，确定没有人会听了去，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听吴氏说头疼，韩云瑶急急赶制了一个抹额。
雨秋赞道：“姑娘的手艺就是好，奴婢也是常做针线的，跟姑娘的活计比起来，真是没法见人了呢。”
张妈妈板脸道：“怎么能口口声声的和姑娘相比？”
雨秋吐舌，“是，奴婢知错了。”
为了赶制这个抹额，韩云瑶熬了大半夜，这时候也不多说，急忙去了吴氏院中。
吴氏接过去，细细的摩挲着，道：“倒叫你费心了，瑶儿，昨儿没睡好吧？我瞧着你眼下有青影似的。”
得了这一句关切，韩云瑶只觉疲累尽消，道：“没什么的，娘，我也只能做这个了，听说是头疼见不得风，戴上抹额多少能强一些。”
丁妈妈帮吴氏把抹额戴上，道：“夫人这几日因为头痛无心饮食，清减了不少呢。”
吴氏笑了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样东西来，和顺斋的枣糕……算了，我这是馋虫作祟呢。”
丁妈妈道：“夫人想吃？老奴这就打发人去买，听说和顺斋的枣糕每日只做十几斤，去晚了就没了……”
丁妈妈说着看了看天色。
韩云瑶道：“不如我去吧。”
吴氏摆手一拦，笑吟吟地，“罢了，这时候怕是去了也卖完了，不如就明日吧，瑶儿若是有心，明日你就跑一趟。”
韩云瑶急忙答应。
回去说起这事，张妈妈道：“打发个小子跑着去，走小巷，不比姑娘坐马车快多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韩云瑶不认同。
只是一份心意罢了。
第二日一大早，韩云瑶就出发去和顺斋。
生怕买不上枣糕，韩云瑶脚步匆匆，下了马车只顾着低头往前走。
却不想险些撞上一人。
那人惊喜叫道：“瑶妹妹！”
下意识地，韩云瑶急急后退，幸好被雨燕眼疾手快地扶住。
望着眼前崔湛嬉笑着的一张脸，韩云瑶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脑子一空，一瞬间连身在何方都不清楚了。
茫然中，吴氏的笑脸在她眼前放大，渐渐狰狞。
雨燕没有好脸色地问道：“崔公子怎么在这里？”
崔湛也不在意雨燕的态度，摇扇道：“我自然是来买点心。”
韩云瑶看过去，看着崔湛手中提着的那大大的一包点心，直想笑了。
只是她心里却泛着丝丝的疼。
沉了口气，韩云瑶嘱咐雨燕道：“去问问，还有没有枣糕？”
雨燕还未动，崔湛道：“瑶妹妹也是来买枣糕的？哎呀，真是巧，喏，今日剩下的都叫我买了！”
崔湛得意地高高举起手中的纸包，在韩云瑶眼前晃了晃。
“咱们走。”韩云瑶看了看雨燕，扭头就走。
雨燕狠狠地剜了剜崔湛，紧随韩云瑶而去。
崔湛一呆，几步撵上去，快速问道：“枣糕不买了？”
韩云瑶疾步前行，雨燕道：“不是没了么？还买什么？”
崔湛道：“我有啊，瑶妹妹别走啊，我可以让给你……”
韩云瑶走得太快，这时候已经到了马车前面，不想在她低头要跨上去之前，崔湛伸臂按住了车帘。
周围都是人，韩云瑶忍了忍，低喝道：“请崔公子让开。”
崔湛摇头，直要把那枣糕往韩云瑶怀里塞，“瑶妹妹，你何必对我这个样？我一心为你，早早的来等你，你只要一句话，莫说是什么糕，只要我能拿得出手的，都舍得给你！”
韩云瑶愕然不已，崔湛却紧追不休，红着脸道：“事到如今我也看出来了，瑶妹妹，你是害羞是不是？你别怕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念着你罢了，我愿意敬着你，一辈子对你好！”
两世为人，韩云瑶绝没有这样的经验，这一刻简直是束手无策了。
旁边的雨燕也好不到哪去，她一个心思简单，处事更是简单的小丫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男子的纠缠。
忽然地，韩云瑶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上一世她留心段朗的行踪，时时想着与段朗偶遇，当时段朗的心境，是不是与她一样？
慌乱，甚至是厌恶？
或许是迫于端妃的压力，段朗才从来没有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吧。
这样想来，段朗何其可悲。
可是再怎样，段朗不该让她枉死！
“崔公子！”
耳边雨燕的喝声响起，韩云瑶回神，禁不住懊恼。
解决了崔湛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她居然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在她恍神的空，崔湛步步紧逼，若不是雨燕隔着，怕是又要伸手了。
这般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崔湛竟然如此大胆，如果换个场合，真是可怕了。
心中愤怒已极，韩云瑶咬牙道：“崔公子，你让开，我这就要回去了。”
“瑶妹妹，”崔湛一脸悲色，“我说了这么多，怎地你还是不懂？我看那边有家茶楼，不如我们进去坐坐，好好说说话？”
“崔公子，我与你无话可说，你饱读诗书，难道听不懂我的话？我只请你让路！”
“瑶妹妹，”崔湛面上悲色更甚，仿佛吃了亏的是他，“我们就坐一会说几句话不成么，话不说开，你怎么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往后我们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雨燕已经慌到手脚发抖，望着韩云瑶就要哭出来。
韩云瑶看了看周围。
她只带着雨燕出了门，这时候身边除了车夫，再没有别的人。
可是那车夫瑟缩在一边，探头探脑的，根本不敢过来。
再者说，崔湛也带了两个小厮，就站在不远处等着。
崔湛还在说着：“瑶妹妹，你不知，我有块高人给的玉，说是能引来有缘人，恰恰好，那玉被我掉在了你的脚下，我相信我们是命中有缘，我会珍惜这个缘分，只希望瑶妹妹你……”
“住口！”韩云瑶再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疾色到：“既如此，我也把话说清楚，我告诉你，我绝不是你的什么有缘人，我不想看见你，更别提什么以后，崔公子，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纠缠于我。”
崔湛愣了愣，喃喃道：“瑶妹妹，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我母亲已经应了我，韩夫人也有结亲的意思啊，我们俩注定是分不开的，你现在不愿搭理我，日后可怎么办呢？难道非得有了肌肤之亲你才认……”
这话说得越发不堪，韩云瑶无法再忍，干脆一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了崔湛脸上。
崔湛呆住。
韩云瑶一把拉住雨燕，迅速地钻进了马车，朝着车夫喊一声“快走”，撂下了帘子。
马车驱动的同时，崔湛的两个小厮跑来。
崔湛反应过来，紧跑了两步，伸手去够马车。
小厮叫道：“公子当心，危险！”
就是差了那么一掌之距，崔湛与马车险险错过。
雨燕惊道：“天！崔公子是疯了不成，居然敢够马车？”
韩云瑶冷冷出声：“可不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