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忙碌开将军府中的大事小情,也不忘关怀韩世良,只是如同韩世良见不着吴氏的面,楚氏也一直未能入得韩世良的书房。
韩云瑶每日里去向吴氏请安,十会有八回是见不到吴氏的。
丁妈妈把同样的说辞对韩云瑶说了一遍,韩云瑶表示要进去内室,亲眼看一看母亲才可安心。
丁妈妈阻住道:“姑娘不可,夫人事先嘱咐过的,千万不能叫姑娘进去瞧,夫人是担心姑娘,怕过了病气给姑娘呢,老奴不好违背夫人的意思,还请姑娘体谅老奴。”
丁妈妈这样说,韩云瑶只得应了她。
思来想去,韩云瑶觉得不对。
一转念,她确定了一件事,吴氏是在装病。
至于吴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付楚氏。
楚氏此时掌管着将军府的中馈,大概,吴氏是想从中找到楚氏的错处,然后惩治楚氏。
韩云瑶想,母亲的用意绝不是不轻不重的惩治,她一出手,定是要楚氏彻底翻不了身。
细节处,韩云瑶不得而知,她只能静观其变,待母亲需要之时再出手相助。
韩云瑶看来,将军府表面平静,实际上却暗潮涌动,只是她无能为力,只能旁观。
一日,韩世良把韩云瑶叫到书房,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此次韩云昌的事情,先是韩云昌有错,韩家愧对封子珞,再有,则是要韩云瑶去见封子珞,替韩世良表达谢意。
若不是封子珞大度,韩云昌就是死了,也难逃审判。
搞不好,整个韩家都会受牵连。
韩云瑶答应着,却难掩心中诧异。
父亲这么快就想开了,放下了对封子珞的恨意?那一日,他可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对封子珞的怨恨。
仔细打量着韩世良的神情,韩云瑶顿悟。
一定是韩世良查出了什么,知道韩云昌的确背着他和大燕有所往来,这才不得不对封子珞表示出低姿态。
第二日,韩云瑶出府去看封子珞。
这几日,封子珞常常入韩云瑶的梦中。
梦中,一把染血的利剑逼上喉咙,绝望之际,一道身影飞奔而来,揽她入怀。
那人眉目深锁,目光仿佛直入她内心。
封子珞!
梦醒来,韩云瑶久久不能回神。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韩云瑶想,她记挂封子珞,或许只是因为封子珞对她尚可,并未绝情冷酷地把她甩在一边置之不理。
多多少少,他负伤都是为了韩云瑶。
一路上,韩云瑶紧抿着唇,心中认定了这个理由。
上一世她真心错付无端惨死,这一世或是老天垂怜让她重活,但她自知,那些个少女旖念,怀春忐忑,再不想经历一回。
更何况,那人是封子珞。
马车停下,韩云瑶回神。
车夫在外说道:“姑娘,这路好生奇怪……”
这车夫并不是将军府的车夫,而是韩世良的手下,是按照韩世良的嘱咐的路线到了这里。
韩云瑶并未在意,待下了马车,才明白了车夫的话意。
之前她来过封子珞的宅邸,但都是在懵懂的情形下,并未留意其他。
整条胡同都无人迹。
笔直的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到头正对着的那两扇大门,就是封子珞的宅邸。
韩云瑶四下看了看,连只飞鸟也无。
转回头来,韩云瑶吃了一惊。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就站在他们身后。
韩云瑶想起,封子珞曾说过,他把自己住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所在,看来,他所言非虚。
“韩姑娘。”黑衣人朝着韩云瑶一拱手。
韩云瑶难掩诧异,这人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
似乎察觉到韩云瑶心中所想,黑衣人道:“若是旁的马车,到不了这里。”
其实这黑衣人还有话没说,前几日阿泽就吩咐了他们,留心有没有韩云瑶的踪迹,若是韩云瑶来了,必要她畅通无阻。
略一思忖,韩云瑶了然。
难怪,想要害封子珞的那人在茶楼动手,又在破庙安排了那么一回。
封子珞这里,大概一只鸟儿也飞不进来。
很快,韩云瑶见到了封子珞。
阿泽把韩云瑶引进去,道一声“公子,韩姑娘到了”,然后侧过身,让开了路。
韩云瑶看了过去。
正是日头高照的时辰,这屋子又是采光极好,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但靠坐在窗下弥勒榻上的那人,仍是夺了这日光的耀目。
大概是因着养伤的缘故,封子珞闲闲而坐,只简单着了一身月牙白长衫,一手拈着书卷,另一手则虚虚扶额,瞧着极为慵懒。
倒像是哪家的闲散贵公子。
这般笼在暖暖的日光里,封子珞看着比往日很不一样,竟似颇为温柔的模样。
听了阿泽的话,封子珞抬眸。
韩云瑶则低头,迈步进去。
她心跳依稀快了几分。
“子都公子,”韩云瑶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体可好些?”
“坐。”把那卷书随意放下,封子珞淡淡道。
韩云瑶悄悄打量着身边。
这屋子陈设简单,除了封子珞身下的弥勒榻,便只有墙边的两只椅子,还有封子珞脚边的一只小杌子可以坐人。
椅子距离有些远,她坐过去会显生疏。
她是为感谢而来,面子上的事总要做好。
小杌子太近,她更不能坐。
略一犹豫,韩云瑶坐到了封子珞对面。
但她后腰紧抵着扶手,尽量拉大与封子珞的距离。
垂下眼,韩云瑶看见几上一盘残棋。
大约是养伤寂寞,封子珞一人对弈打发时间。
阿润喜笑颜开地进来,为韩云瑶奉茶。
封子珞瞄了韩云瑶那盏茶一眼,伸了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之后,蹙起眉头。
阿润咿咿呀呀地摆了摆手,被封子珞喝退。
韩云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封子珞重伤在身,身子需要用药调理,饮不得浓茶,是以,他杯子里面是清水。
什么谪仙煞神,封子珞他就是个想要喝茶的凡人。
却见封子珞枕着脸开口道:“姑娘是空手来的?”
“……”韩云瑶不解。
“不是来瞧我的么?怎么,连件礼物都不曾带来?”
韩云瑶僵了一僵,也不是她疏忽,而是她想着,俗物入不了封子珞的眼,倒不如什么都不带的好。
封子珞面色更沉,一伸臂夺去了韩云瑶的茶盏,“难道还要我赔上一盏茶?”
这般幼稚的小儿胡闹似的举止,并未看进韩云瑶眼里。
她只看见了宽袖之下的白色布巾。
“子都公子!”韩云瑶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封子珞的宽袖一角,急切问道:“已经过去了几日,怎么伤口还在渗血?”
封子珞眼角一挑。
韩云瑶把那袖子一翻,让封子珞的手臂露出来,小心地查看着。
“这算什么?”封子珞不动,说道:“我身上一共伤了七八处,姑娘可要看看别的?”
“我要看!”来不及多想,韩云瑶脱口应道。
话音落下,韩云瑶涨红了脸。
她还抓着封子珞的手腕。
而她的对面,封子珞挑起唇角,眸光慢慢向下看去。
韩云瑶:“……”
韩云瑶脸红的要滴血,猛地把封子珞的手甩开。
封子珞发出一声闷哼。
韩云瑶甩得太大力,让他的伤口磕到了棋盘的边上。
韩云瑶吓了一跳,一时间又羞又窘又愧疚,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偏偏封子珞捧着胳膊皱眉道:“姑娘这样来看我,怕是我好不了了。”
张了张口,韩云瑶一句话也说不出。
封子珞不是高冷又毒舌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全然是另一副面孔?
站起身来,韩云瑶郑重地福身:“公子,今日是父亲叫我来表示谢意的,云昌虽已不在世,但他罪行无可推卸,若不是公子大度,怕是整个韩家都要被他连累,父亲深感愧疚,无颜来见公子,所以……”
“啪”的一声,却是封子珞扔下了手中把玩着的一个棋子。
“你是说,你来是韩将军的意思?”
韩云瑶愕然,即便是六月的天气也不如封子珞的脸色变化快。
“不,”韩云瑶摇头:“公子受伤也算是为我,我怎能不来?”
封子珞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正说着,阿泽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韩云瑶看去,只见那托盘上一碗浓稠的药。
瞧着就是极苦的样子。
封子珞却眼都不眨地一口气喝干了那药。
“怎么不备些蜜饯果脯?”韩云瑶道:“也好解解苦味。”
阿泽一愣,他家公子身边都是男人,没有谁想到喝了药要吃个蜜饯。
封子珞不在意地道:“韩姑娘再来,就请带一些蜜饯吧。”
阿泽迅速地垂下眼,神色不动地出去了。
还是他家公子有办法,不动声色之间就安排了下一次的见面。
不过?阿泽疑惑了一会,公子虽然是有目的地接触韩姑娘,但瞧公子的样子,怎么有点无师自通的感觉呢?
回到将军府,张妈妈给韩云瑶端来茶点。
看着那一小碟杏脯,韩云瑶呆了半晌。
到底,韩云瑶没有再去看封子珞。
只不过封子珞一句话,她才不要巴巴儿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