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的爱情——他这样安慰自己,魏新民也在电话中给自己儿子一再叮嘱不要打钱:他找了一份编织席子的工作,这个电话安慰了学文有点愧疚的心灵。
回家见她成了他最大的心愿。
已经快一年了吧!
天气越来越冷,吕家蓉的电话也越来越少,从三天到一周,再到一月。农历十一月的时候,学文终于忍不住拨了她的手机。回答他的只是一句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学文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腊月八一过,他就决定提前回家,工地上的工人已经走走的七七八八。本来他打算约老鬼一起回家。但老鬼说还想再多做几天,再多挣一千块就回。学文拗不过他,只有买票先回。
老板没毛给他结工资的时候算的是大工,给的是一样的三十五块的工价。他的勤奋老板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这是一个好老板——学文在心里跟自己说。
钱塞到他包里,没毛就勉励他来年再来,跟着自己干保证不亏待学文。
学文怀着感激的心,捏着八千块坐上了回家的绿皮车。
家里还是残破的三间土房,一间厨房,一间大房,一间偏房,以前他没觉得自己家贫困,可是这两年进入社会的经历才让他认识到,自己家是真正的贫穷。
大房上着锁,厨房门半开着,学文推门进去,看见冰冷漆黑的灶台上沾着一层尘土,往年挂腊肉的架上空荡荡的晾着几根绳子,放调料的玻璃瓶黝黑黝黑,装肉的陶缸半斜着,蜘蛛在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网。
学文走出来,看着院落里枯干的长草,猪槽里空落落的的泥土,心里一阵凄凉,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家’是多么一个温暖的字眼,有他爹在,过年就会有腊肉,有煎饼,有薯条做的粉丝,锅里有油煎的香味,院里有猪哼哼的叫声,在以前,他觉得这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可他爹一瘸,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塌,这个家也就一下子垮了。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将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十多年他第一次开始有这样凄凉的心境。
院墙外时不时传来小孩放鞭炮的声音,猪羊被屠宰时临死的嘶叫声,阿娘叫孩子吃饭的呼喊声。
学文走了出去,看着一张张孩子们冻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手里捏着糖人糖葫芦,在路上顺着冰渠溜冰,一如他的童年一样。
他信步走走停停,走几步,看一下。走着走着就到了县里的歌剧院旁。置年货的人群到处熙熙攘攘。
剧院门一打开,从里面走出好多花花绿绿的小孩,她们穿着跳舞的衣服,脸上擦着白白的粉,额头掸着一个红点。跟着又走出几个身材长挑的女子,头发盘着,跟电视上主持人一样,一身优雅的旗袍,雪白的臂膀露出来,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学文突然心跳加速,眼睛直勾勾看着第二个高叉旗袍的女人从台阶上优雅的走下来。
——吕家蓉
经年不见,她早已不是那个一身朴素,衣服上带着补丁,脚穿布鞋,一脸羞涩的农村女孩,此时的她高贵如云上的仙子,修剪合身的绸子将她成熟的身段衬托的前凸后翘。脸上落落大方的看着人群。似乎在找寻什么人。
学文背着背包,仿佛看痴了。
吕家蓉眼神回过来,就看见人群中背着挎包的学文,她的眼神明显愣了愣,但这只是一瞬间,脸上立刻有挂满了笑容,走到学文跟前,轻轻说了声:“嗨!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整整一年呢,这一年他自己心理变化有多沧桑,吕家蓉外表变化就有多惊艳。
学文回过神,就看见朝思暮想的美人站在身前,脸上蕴满笑容,嘴角勾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学文突然有点慌乱,忙说:“你……你好……你也好久不见!”
吕家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他:“你怎么回来电话也不通知我一声?”
学文低下头,尴尬的道:“我……我没有手机,你……你电话打不通!”
吕家蓉‘哦’了一声,又笑:“我换新手机了,忘了把电话告诉你,你怎么样,最近还好么?”
学文一阵黯然,在心里问自己:“我最近还好么?”想起父亲腿瘸,工地上受的风霜苦楚,家里的凄凉景象,眼圈不由红了红。怕吕家蓉看出来,忙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单薄的衣服,白皙的臂膀裸露在风中,说了声:“我还好,你怎么样?你不冷么?”
吕家蓉笑道:“我很好,自从你走后……啊呀,你干嘛?”背脊突然被人一拍,赫然回头。看着身后正明眸娇笑的姑娘。
那姑娘二十四五年纪,看着比吕家蓉稍微大点,一身鲜红牡丹的旗袍,白玉般的皮肤,桃花般的腮容,春水一样的眼波,朦朦胧胧,用醉人的眼神看了看学文,又回头,用一双纤纤玉指勾起她的下巴,柔柔糯糯的说:“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这人是你的新马子么?”
这姑娘更美,看起来也更有风韵,风姿也更绰约。妖媚的眼睛里仿佛长着钩子,一看学文,学文就开始脸红心跳,侧过头不敢看她。
吕家蓉嗔怪的打掉她的手:“死女子,别乱说!这是我远房来的亲戚!”
‘亲戚’这两字一入耳,学文浑身一震,身子瞬间仿佛冷了半截。
吕家蓉关怀的看着他的脸色,问他:“你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学文摇了摇头,心里乱糟糟的,念头来去分呈。
那姑娘回了回头,低头看了看手表,表情有点焦急:“庆功宴快开始了,领导都在等着我们,你走不走?再不走就迟了!”
吕家蓉咬了咬嘴唇,在学文脸上轻轻摸了摸,说了句:“等有时间我来找你,你家还在那巷子里面么?”
学文点了点头,眼神迷茫中远远看着她被她拉走,拖着衣袂钻进了轿车。心里一阵失落,茫茫然,空荡荡。
忽然有句不知从那看过的诗句清晰的冒了出来:
关于爱情,穷人只能路过,且不敢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