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坚韧而美丽的女人殉情的事不到两天,就成了冀城最火爆的新闻。
有人在为这一对苦命鸳鸯惋惜,有人在为她曾经的艳名而诋毁。还有无聊的人在羡慕学文的艳福。
他们夫妻的丧礼很简洁,灵柩只在观音庙下停了两天,坟一挖好,立刻就被抬上了山。吊丧的人很多都只是送一副挽联过来。似乎年轻人的丧礼很不吉利,都不愿意多呆。连抬棺的人都是魏新民在菜市口叫来的短工。
黄土,新坟,唢呐声停歇散去,纸火飞舞在空中,坟头早已空无一人时,志武终于跪在了地上,痛哭出声。
学文逝世的一七时,王秋伟带着吕素蓉,从省城回来呢,为了让村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出人头地,也为了让王先觉在人前露一大脸。
王秋伟专门从婚庆公司租了二十辆标准的豪车,用作自己婚礼的婚车,又将市里最有名的歌手请了来,电视台的主任人做司仪。
在腊月初八杀猪喝腊八粥的腥味中,冀城这二十年最有名的婚礼开始徐徐排开。
每个来道贺的人,男的会塞一包上好的黑兰州烟,女的会塞一个红包。好像是故意为了显摆。婚宴的酒用的事上好的两百一瓶的美酒,烟是二十五块一盒的芙蓉王。乡民都在窃窃私议,议论王家的豪奢,婚礼的礼堂上放着成捆的大红色的现金。看的村里人眼红,又羡慕又嫉妒。
美丽的新娘子挽着帅气的新郎,挨个在酒桌上敬酒。
志武漠然的坐在角落,他并不愿意来,可这是他好友的婚礼,不管是为了友谊还是人情,他都不得不来。
更何况,他死去的哥还欠着王秋伟一个大人情,那二十万巨款到底怎么善后,他得听这个小时的好友怎么说。
王秋伟敬酒敬到志武面前时,眼睛已经喝的红红的,他拍了拍志武的肩膀,说:“你哥的事我听说了,你放心,兄弟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那钱先寄存子你那里,有了就归还几个,要没有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急。”
他这话刚说出来,身旁的新娘吕素蓉已经有点不悦的用肘子捣了捣他。
王秋伟立刻大声道:“你推我干嘛?老子自己挣得钱,爱怎么花怎么花,你管的着?”众目睽睽之下,新郎给新娘颜色看,新娘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沉的。
志武忙说:“你放心,钱很快就归还你,这账我家一定认,不会赖账。这是你的婚礼,不要乱说话。”
王秋伟拉着他笑:“还是兄弟你懂我,体贴我,这世上就没一个好人,都是奔着我的钱来的。”
身旁有人见他胡说,有人在喊:“新郎喝高了,快扶着去房子。”几个亲家年轻人抢着上来,硬架着他回房去,王秋伟扭过头,对着志武说:“兄弟,你节哀顺变!”
志武只觉的眼眶有点潮湿,他再也在婚礼上待不下去,一低头,从侧门先走了。
走到乡间的路上时,看着早已修建成的象山公园。那些泛着涟漪的湖水下面,曾经是他和他哥的旧土院子,现在就像是过去的烟尘,被封存在水下。
他去了陈村长陈敏仁家里。
找不到房子的魏新民就带着两个婴孩,先借住在陈家,陈敏仁都他们一家的变故深表同情,却也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帮的就是腾出两间房子,给无处可去的魏家居住。
志武坐在魏新民的对面,很坦诚的对父亲说了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辍学!
这是这几天来他已经思虑成熟的想法,家里现在没钱没收入,也没劳力能挣钱,两个孩子的奶粉钱都凑不出来。更何况自己的学费。
摆在这个家庭面前的,首先是生存的问题,而不是考虑将来的问题。
魏新民温柔的看着志武:他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他心底的骄傲,几乎村里每个人都会认为,读书这么有天分的孩子将来的成就肯定了不得。他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时,确实验证了村里人的想法。
但是现在,魏新民却显得很纠结,是的,两个孩子必须要有一个人每天呆在房子里看护,还得有一个去外面挣钱。这是贫农几乎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魏新民默默的说:“你看吧,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决定。”
志武什么话也没说,背上书包上了火车时,才轻声哭了出来。
从此,校园的美好生活将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走在校园里,郎朗的读书声和熟悉的下课铃响声以前觉的烦闷而平常,现在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在教务处,校领导坚持让他在好好考虑,志武确实是一个好学生,而且是同龄人中拔尖的存在,只要从这大学里毕业,就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
但志武坚定的缓缓摇头,他前面的路已经堵死了,等待他的首先是一家人生存的课题。领导见他意坚,说不动他,终于叹息着在退学书上盖了章,志武走出去时,已经头发花白的校务处长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惋惜一个好苗子的摧折。
他回了宿舍,将不能带走的暖壶与书本都丢弃在垃圾桶里,
那些书本不管他曾经多么喜欢它,可是现在,他将再也没机会在学校明亮的教室里,看着书中的故事抿嘴微笑。
被遗忘的书籍,像极了被遗弃在角落里的青春与年华,未来就像清晨的迷雾,他无助的被笼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