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武温柔的看着她,他心里真正的理想就是去银川的草原上,骑马牧羊,伴着心爱的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这理想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再实现,他又何必再说出来。
“今天你怎么怪怪的?跟平常不一样。”罗茜被他放肆的眼光看的害羞,侧过脸。
‘我怕看你的时间不够长了!’志武在心里说。
“我们回去吧!风有点冷。”罗茜终于忍受不住长久的沉默,提了个建议。她其实并不想回去,只是想催他多说点话,帮他排解下伤感的情绪。没想到志武一点风情也不解,“天气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罗茜生气的蹬了他一眼,“不要你送,你管好自己的事!”自己蹬着脚步走了。
留下懵逼的志武一人在操场上发呆。
‘女孩子怎么会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还好好的。’志武纳闷的低着头,他信步走上宿舍六楼的楼顶,每天心情烦闷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
坐在宿舍的楼顶,看着满夜的星空。父亲的电话还是沉重的打击到了他。他一来忧虑父亲将来住在哪里,二来忧虑自己的侄子和侄女还连一周年都不到,就将开始颠沛流离的寄宿生活。
至于哥哥的赌债,他相信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夜里凌晨一点的时候,他正打算回去睡觉时,手机突然‘叮’的一声,收到一条信息,信息是他嫂子吕青霜发过来的,
信息很简单:
你哥跳楼了,你来帮着处理后事吧!
志武看到这信息的时候脑子很清晰,并没有天旋地转的感觉,他的神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浑身都在抖,手在发抖,腿在发抖,连心都在发抖。
他颤巍巍的坐在地上,一股巨大的悲伤迎面袭来,他盘腿坐在地上,轻轻的啜泣起来。
志武接到学文跳楼的信息时,魏新民正在满街寻找着自己的儿子。
晚上八点左右,要债的人堵死了他们家的出路,魏新民看见借条上有自己儿子的签名和血手印时,就知道这事是千真万确的。村里谣传学文在赌场发财的事是真的,破产也是真的。
赌头的名字叫羊羔,他把自己比作羊羔,却经常用杀人的刀来杀羊。学文就是这其中最大的一只羊。这栋房子也是最值钱的一套房子。
现在房产转让书,手印合同一切都在。羊羔坐在魏新民曾经客厅的大椅子中,翘着腿端着茶,仔细端量着这房子的一切。
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魏新民签完卖院合同的时候一点也不心疼。他只知道,自己帮儿子还清了债,儿子便不用被逼着去死。
他找遍大街小巷,街坊邻居,都没找到学文的踪影,连关门的厂区也去找了,除了看门的哑巴老汉,一个人也没有。
最终,他打听着找到了学文租的明楼小区的房子。
那栋楼依然只有十二层亮着,显然那里住着一户人家。
魏新民找到门口时,终于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盘腿坐在门口,半只乳房漏在外面。面前放着一个大摇篮,摇篮里面躺着两个刚吃过奶的孩子。他们睡的如此之香,还轻轻打着细细的鼾声。
吕青霜如一个疯婆子一样,听到人声也没有抬起头,只管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地毯。她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整整一天。
魏新民难受的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问:“学文呢?还没回家么?”
吕青霜突然扬起头,傻傻的笑了笑,“他回不来呢,飞的好高,我追都追不上。”她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又放声痛哭。
她的哭声吵醒了孩子,吕青霜听到孩子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哭声,只是轻轻的啜泣,孩子仿佛也有心灵感应一样,不再哭,又恢复了细细的鼾声。
魏新民看到这种情况,已然猜到了自己儿子的结局,学文并不是村里第一个被逼死的男人。
早在两年前,冀城就有了这样的赌钱的组织,专门针对富起来涉世经验不足又缺钱的年轻人。
要债的一上门,魏新民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卖房子这件事上,他没有一点的犹豫,他生怕自己还的慢了,学文会走上和那些人一样的不归路。
钱没了可以在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现在,他卖了家里唯一依靠的房子,却还是没能挽回自己儿子的生命。
魏新民忍住心里一阵一阵涌起来压不下的悲伤,问:“学文死在哪里?”
青霜莫名的笑了笑,‘拉走了,天亮时就叫我过去认尸呢。’
“那你先呆着,我去派出所问问!”魏新民转身要走,不管怎么样,学文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学文活的时候一直住在外面,死了总该落叶归根。
吕青霜突然疯了一样拉住他的腿,嘶声叫了一声:“爸!”
魏新民浑身一震,这是自己的儿媳妇第一次这样叫他。他忍不住泪下如雨,低身轻抚着她的头发,说:“你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紧,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你照料,学文……学文……”他哽着嗓子,感觉再也说不下去。
吕青霜拉着他,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爸,你先把孩子带过去吧,这里不久就有人来收了,我收拾完这里的东西,就一起带过去。学文死了,可他留了后,魏家的骨血不能断。”
吕青霜无限怜爱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亲,用毛毯裹了一层又一层。
轻轻放在魏新民怀里,说:“爸,您先过去,我收拾完就一起过来。”
魏新民哽咽着点了点头,他嗓子里梗着什么东西,根本说不出话。
志武的火车是四个小时,到的时候已是凌晨。他先去了自家的房子,见房门紧闭,门从外面锁着。想了想又走回城里。
嫂子家的楼道灯光依然亮着。
志武直接推开了门。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地的脏乱和自己哥哥的灵堂。没想到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厨房卫生间一尘不染,客厅里空无一人,志武挨个推开门。
终于看到自己的嫂子青霜沉静的睡在卧室床上。
她的妆容很美,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脸上擦了淡淡的脂粉,身上是一袭高开叉的旗袍,和学文那年打工归来,在剧院门口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桌子上是半杯子早已凉透的水,和一个已经空了的白色药瓶。
她的胸膛丝毫没有起伏,脸上神色温柔,嘴角微瞥,似乎在梦中都带着微笑。
这个曾经冀城最出名的美人,就这样,在这个寒冬的凌晨悄悄的嗑药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