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子蹬的飞快，生怕自己还没将材料交上去，就被父亲给拦下来。就算是他父亲将和拉回去嘴上狠狠的抽巴掌，他也得把这个事办成了再说。
信用社排队的人很多，学文着急的插了个对，立刻被保安呼喝了回去。学文忿忿不平的瞪了他一眼，保安拿起橡胶管，摆出要揍人的样子，并且呼喝人将他赶了出来。
这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并没有将他打击到。做大事的激情激励着他，让他觉的浑身的劲用不完。立刻他又蹬着车子去了第二家银行。
这一次到没有多少人，大堂经理很温柔的给他掐了个号，将他指引在一个美丽的办事员面前。
办事员圆圆的脸很可爱，用不太熟悉的普通话问他，“您户口本带了吗？请问您是户口本的户主么？”一句话将学文问了个透心凉，他只知道贷款需要的院证和身份证，并没打听清楚还要带户口本和户主。
“没有那两样行么？我……我带了户主的身份证？”学文涩涩的问，将手中他父亲的身份证递了进去。
办事员低头看了看，又仔细端详了下学文，问：“您是魏新民本人么？这个要本人亲自来办的。”办事员的微笑依然很可爱，可学文已经笑不出来呢。
他兀自不放弃，“上次不是说只要身份证就行么？怎么到你这里变了！”
办事员的微笑沉了下去，板起脸说：“这个要三证合一的，你再去咨询下大堂经理，下一位！”
她不再鸟学文，转过了脸。
学文无奈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缓缓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出去。
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时，他只感到一阵虚弱的疲惫，靠在了墙角。连日来绷起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却不是已一种自己想要的方式。
难道命中注定，自己的一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么？为什么想走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会这么难？难道自己命中就没有富贵命？
学文两眼无神的看着骄阳，太阳正火辣辣的照在地上，台阶上一饭粒大小的土块下，一个小小的蚂蚁正在将土块吃力的举起来，又撑不住大地的力量扔下。它徒劳而坚定的一次又一次尝试。
最终，这个小蚂蚁只将土块挪动了两厘米，便再也经受不住失败的折磨而去。
学文眯着眼，任由自己的脸庞在焦阳下晒的枯干。一滴清泪从眼角流下来，划过一丝泪痕，泪痕很快被蒸发干，留下淡淡的一声痕迹。
志武到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才在银行门口找到将自己脑袋窝在膝盖里的学文。
他轻轻的试探性叫了一声：“哥——”
学文茫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亲兄弟。
“爸让你回家，该吃饭了！”
‘该吃饭了！’多么熟悉，多门温暖的话语，孩提时候是有多少次，他们兄弟两结伴，在夜幕来临时归家，父亲早已做好一桌子热腾腾的盛饭。可是现在呢，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让自己亲爱的父亲失望。
学文踟躇的问：“爸……都知道呢？”
“嗯！”志武点了点头，补了句：“爸说他不怪你！他怪的是自己！”
学文立刻站了起来，说了句：“上车！我们回家！”他知道他的父亲失望了，而他的行为已经彻底刺伤了父亲隐隐在心中的自卑。
兄弟两回到家时，魏新民正瘸着腿，在临时垒起来的灶旁炒着青菜。蒜苗的清香弥漫在温暖的夜风中。魏新民看见学文，只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爸对不起你！可是你也要理解一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碗水得端平。”
学文眼含热泪点了点头，父亲用一次次的宽容原谅自己的过失与莽撞，却从来不说一句伤他自尊的重话。
这一晚上，久久不能入寐的学文在院子里无聊的划着圈，在月亮升上树梢时，他听到父亲房子里传来一声苍凉而低沉的叹息。
这叹息如此之熟悉，仿佛在那一个年月，在异乡的工棚里，老鬼也是这样深深而凄凉的叹息。
这叹息饱含着人事的苍凉，对这世界的无奈。
学文因为创业失败的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延续多久，只不过两天，吕青霜就又拖了媒人，这次带来的口信直接就是请魏家吃一顿饭，见见双亲。
魏新民因为这口信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他热情洋溢的给亲家备礼物。
在三合园华贵的饭桌上。学文低着头，听着‘亲家’嘴里言不由衷的赞美。亲家穿着标准的中山装，和颜悦色，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干部家庭。魏新民乐呵呵的和他们攀着说话。
自己打工的儿子能攀上教师这一门亲，在这个年代已算是光宗耀祖的事，虽然人家女儿民办教师，但那清纯的面容，优雅的气质无一不再衬托着自己儿子的寒酸。
魏新民本来以为亲家会嫌弃他们的经济状况，没想到亲家不但不嫌弃，反倒露口风说，要给学文也找一份正规的工作。
在临告别的时候，亲家有意提起：自己的女儿‘秀莹’要出外进修一年多，若是时间方便，就挑个好日子，把婚期给定了。
魏新民满口答应：“一定，一定，回去我这就去找先生，看个好日子……改天让媒人给您送过去。”
学文尴尬的听着他们在门口的对话，偷偷瞧了瞧吕青霜，今天她穿的很素，很得体，一丁点肉也没漏在外面，吕青霜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悄悄笑：“怎么样？”
学文低声问：“你从哪找来的人，这么像？我还以为你把我交代的事都忘干净了。”
吕青霜捅了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学文转过身，就见自己父亲已经告过别，青霜跟了上去，远远回身跟自己招手。
回去的路上，学文皱着眉，看着打心底里高兴的父亲，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他。创业的火苗并没有被浇灭。
魏新民见自己儿子愁眉苦脸，训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皱个眉不高兴，人家民办的教师，人长的那么美，能看上你是咱们家祖坟埋的好，回去了赶紧把房子收拾起来，别睡懒觉，说不定过几天就要订婚呢！”
学文嗯了一声，怀着矛盾的心情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