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走到金城大酒店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对现实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对以前的上司有一点嫉恨,却又不敢放肆,他们把这种情绪首先发泄在了来访的学文身上。
学文在心里骂了几句看门狗,心理愤愤的回去了,冀城最豪华的酒店别说进去,连通报都得看人脸色。这越激发了他发家致富的念头,穷人没有钱,别说尊严,连最起码的脸面都挂不住。
回到家里他躺在床上,魏新民诧异的问他买的新衣服哪去呢,学文回了句:店里的衣服太贵,我找裁缝做去了,反正也不急。
魏新民骂了他一顿,他很看重这事,偏偏儿子要钱是一张脸,回来又是一张脸。他又不能拉下脸再将钱要回来。骂了几句就回去给志武做饭。志武已经到了高二,正是学习不能分神的时候,晚上吃完饭就得赶着去上晚自习。
夜幕来临时,学文懒懒的吃了半碗饭,魏新民拿出自己曾经的西装,将学文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送他出了门。一路叮嘱好好跟人家说话。
这次学文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冒昧的直接去问保安,他已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选了个比较暗的角落,蹲在地上,不时瞅着金城大酒店出进的人。让他失望的是虽然进出人流很多,却并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守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学文失望了站起了身,他已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她们人贵事忙,又怎么会将自己这么点小事放在心上。
学文回了家,坐在木板床上,将一块碎砖头在脚下踩来踩去,他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是拆迁新划的小院,院证放在魏新民卧室的板箱里,只要能拿出这个东西,那十八九万的贷款完全不成问题。
第二天一早,学文早早起了床,为了实践心中的伟大构想,又特意骑着自行车,专门从冀城的信用社和银行。他每一家都进去仔仔细细的问,得到的答案和料想的差不多。
学文为这个兴奋的想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每天都在瞄着自己父亲的卧房,卧房是在钢筋水泥的主体还没粉刷的地上用砖头垒砌一板床,用老家拆下的门板将门口一堵,铁丝拧的很久,他当然有机会进去,但却没机会将箱子打开。那里面一并放着旧院的拆迁款。魏新民将门看的很紧,也将门锁的很结实。
魏新民不出门,学文便没有办法实施他的计划,这十多天,他闲息了就去渭河边上那块沙地上,坐在芦苇丛中,听着河水欢快的轻流,闭上眼一边遥想未来厂房的光景。
这地是北关十字廖老二的川地,廖家卖包子发了财,索性连地也不种了,就那么荒着,学文已经和他讲好一年九百的租金,并且找人写了合同付了账,兜里只揣着几十块钱,买了两包十块的阿诗玛,去渭河下游,隔壁的天水市机械厂谈好了一台小型挖机的购买价钱。
甚至从村里专门找了两个闲汉,讲好一天的二十的工资,又从县城请了一个挖机师傅。他把前期的一切工作都准备就绪,独独钱这一块弄不下来。
这一天,学文如一个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院子里烦乱的走来走去。他不止一次在晚上三四点悄悄的醒来,去父亲的卧室,想着从里面将证件偷出来。
但每一次,魏新民似乎都有所察觉,晚上门关的很紧,还怕人踹门,特意用一根杠子将门顶住。
这么一来,学文彻底没有了办法。他走了一会,终于咬下牙,下了狠心,从院子里走了出去,然后找自己的朋友玉宁,悄悄说了几句话。
期初玉宁死活不答应,但学文跪在地上,眼泪几乎都快流出来时,玉宁心终于软了,是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是平辈也是朋友,朋友都这么哀求自己呢,还有什么能拒绝的想法呢。
玉宁默默了扶起了他,说了句:“你回去吧!等会我就过来,不过你记住,这种损阴德的事,我就只帮你这一次,以后你就是跪下叫我爷爷,我也不会答应你。”
学文感激的握了握手,先跑着回家去呢。
他在院子里拿起铁锹,将沙子一掀一掀的丢上楼去,一边支棱的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魏新民此时正半蹲在楼面上,用砂纸将水泥面子慢慢磨平,这是北方做防水的第一步。这两周,他已隐隐觉得,自己的长子打上了那钱的主意。这是他纠结且痛苦的地方。
在心底深处,他其实是支持学文办厂的想法的,可是在现实,农村男多女少的情况越来越严峻,学文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志武也即将考上大学,那学费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得从两个儿子的未来去考虑,这是他深感痛楚且悲哀自己无力改变的现实。
越想越心烦,魏新民索性停了手中的活接,从兜里掏出烟叶,用志武废弃的笔记本卷了一瓶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门突然被敲的叮咣响。跟着有人推门进来,喊了句:“魏叔,魏叔,在不在?”
魏新民探出头,见是村里的玉宁,问:“咋了?”
玉宁焦急的神色,慌张的语气:“一中……一中刚有人过来,说……”
“……说什么呀……”一听是冀城一中,魏新民心里猛然有点慌乱,这是他已经四十岁的年龄很少遇到的情绪波动。
“被人从四楼推下来呢,现在校长和班主任都拉去医院呢!”
玉宁一口气说完,脸红的憋的像个红枣。
魏新民脑子里首先是一阵的眩晕,接着就是空白。学文抢上去,将他扶起,问:“爸,爸你咋了?”
良久魏新民才醒转过来,猛咽了口唾沫,虚弱的说:“带我……带我去医院!”
玉宁的三轮摩托已经停在门口,两人将魏新民扶上了后座。玉宁一拧油门,一溜烟向着城里去呢。
学文立刻关了档门,搬了袋子水泥顶住门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锤子和手钳,几下子就将卧室的大门拧开。‘哐当’‘哐当’连续几声响,锁就掉了下来。
学文慌乱的将手伸进了箱子,以前虽然他也做贼,但都是偷别人和公家的,自己家的一分一毛都没偷过,他知道玉宁给他争取的时间不多。他像一个完全不讲究的新手一样,将衣服翻的到处都是,终于在一块皮夹克的夹层中找到了证件,放在一起的还有他父亲的身份证,学文索性都装在了兜里。唯一让他有点失望的是:这箱子里一毛钱都没放,拆迁款魏新民早已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学文没敢犹豫,立刻将衣服胡乱塞回去,将院门上了锁,骑着自新车,从另外一条小路进了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