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蓉站了起来,将那协议放在桌上,低声说:“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别意气用事,我们虽然不可能,但这个能改变你的人生,你不要拒绝它!”
学文冷笑道:“你用身体睡过来的好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拿?那癞蛤蟆肚子压在你身上很舒服么?”
吕家蓉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转身奔了出去。
学文看着那白纸黑字,盖着红章的几张白纸,默默的拿了起来,放在灯下点了起来,这两张纸买去的不仅是他心爱的女人,青春的幻想,买去的更是他对这世界的希望。
很小很小的时候,看着别人出入成双,男女之间嬉笑调闹。他就有这么一个希望: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温暖的阳光,养着一群小鸡小鸭。他下工回来,能看到她坐在门前,正等待着他的归来。
两人在灯下絮絮叨叨一天的琐事,他看着她柔美的微笑,看着春天在她的脸上盛开。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带着她们,在春天的草地上,看着她们嬉笑玩耍。
这念想在过去的几年一直萦绕在他脑中,直到他第一次遇见她,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从来不会亏待他,他受了那么多苦,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虽然和想象的很有差距,但当保安的日子,每天早上等她上班,看她一眼,晚上下班看她一眼,等一个轻柔的微笑,这一天的日子便过的神仙也不如。
甚至在出外打工的这一年,每当电话铃声幸福的响起,西天的梵音也比不上它一丝一毫的美妙。
可他心里隐隐担心的东西,最终还是降临了,在这个新年的早晨。
贫穷永远是他这一生越不过的坎,脆弱的爱情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经不起哪怕一丁一点的敲打。
学文在炕上躺了半个月,这半月父子三人只有零星的几句交谈,魏新民已然通过志武知道了儿子遇到的打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悉心伺候了几天就回去上班呢,这份工作虽然工资微薄,但至少可以补贴点家用,他不想把生活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但也不能不让儿子不出外打工。他知道那么巨大的账债需要两个劳力的共同协作。
他有点自责自己没本事,在儿子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甜美时,因为自己的无能毁灭了儿子对爱情的希望。
但他也欣慰儿子的坚韧与懂事。是的,这是他人生中第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元宵节快要来临时,学文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去找了老板结完洗菜刷碗的工钱,买了张北上的车票,爱情虽已幻灭,但生活还得继续,生存沉重的气息已随着春风扑面而来。
他背起包,走过老鬼家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在挖修房的地基,弍求站在土堆上,大声呼喝指挥着众人推车溜土。志武前几天在家里闲谈时说的话突然清晰的从脑中印了出来。弍求家里一有钱,本来要黄的婚事也水到渠成。老鬼的三七还没过,家里已经修房准备给老二张罗娶媳妇。
学文轻轻叹息了一声,世态炎凉,人性凉薄,在这样的时代,真挚的感情又能值个几毛钱。
或许就是人说的,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着。
绿皮车厢框框当当摇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元宵节的下午到了新疆这座开发的小城。学文一出车站就直奔工地,他依然记得没毛去年临走时,谆谆叮嘱他来年一定来上工。这个老板虽然话多嘴碎,但人心不坏。
工棚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老鬼的木板上铺盖也被拿走,只剩下一张黑黑的木板床,学文一边诧异没人,一边跑去项目部办公室找没毛。
让他庆幸的是没毛真的在,但样子已和年前大不相同,整个人稀疏的头发乱糟糟的,脚搭在办公桌上,躺在椅子中,手里拿着根烟,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办公室里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烟头 烟丝 纸屑乱乱的撒在地上。
学文探头进去,轻轻叫了声:“老板!我回来了!”
没毛听到人声,扭过头看到学文,一张脸木了一下,然后苦笑道:“你来了!”
学文点了点头,问:“怎么今天还没人上工啊,宿舍里都没人!”
没毛长长叹了口气:“上工上工,今年怕是没得工上了!”
学文吃了一惊:“为啥?”
没毛瞪着他,诧异道,:“你不知道?”
学文摇了摇头。
没毛叹道:“你那个老乡老鬼从上面掉下来,不光把自己摔死了,把我的生意也摔没了!现在工地安全大整顿,估计上工也到后半年了!你走吧,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放了个屁,我这个领导不行,你得重新找口饭吃了!”
学文讷讷的道:“那……那……我不是白来了?”
没毛叹了口气,又点起烟,转过了椅子,再也不看学文。
学文退了出来,站在工地大门口,看着远方青天一碧,夕阳从远处的雪山之巅射过来,将大地铺上一层金黄。
苍茫大地,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这样背着包到处乱晃,终于又回到了火车站旁,想买张回家的车票,又不知道自己回家能干啥,家里已让他无可留恋,爱情更是幻灭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打不定主意,在车站广场来来回回,这里瞅瞅,哪里看看,走的神困皮乏,终于找了块角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