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风怒号。
顾明朝在梳妆镜前细细打量自己的脸色,她向来皮肤莹白如玉,但如今却没有什么血色,异常苍白,让人一眼看着就觉得这个人精气神不好,更别说她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
顾明朝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她甚至要在白天出门上学时偷偷拔掉书房里的电话线,他的书房一向不允许旁人进,就连秦萝这个做母亲的也很少犯他这个忌讳,只独除了她例外。
只有拔掉电话线才能让顾明朝觉得安心,觉得那些阴影和恐惧都离她而去了,当年的事再与她无关。
但是晚上回来,独自一个人面对着深沉的夜,她又会反复的想起当年可怕的一切。
那件事在她脑中就像鬼打墙一样,无论怎样提醒自己忘掉,都还是会在脑中反复重现,不停地惊吓着她。
但晚上就算是要面对可怕电话的威胁,顾明朝也愿意一直坐在书房等着,因为晚上是顾明朝难得的能够跟钟衍霆联系的机会,只有听见他的声音,她才会觉得安心。
顾明朝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眼神挣扎了片刻,似是闪过一丝犹豫,而后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但噩梦总是如期降临。
面前依旧是哪个漆黑无比的小巷,顾明朝觉得自己的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然后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滚!”顾明朝惊醒的坐起,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眼中的惊恐犹未消退,冒了一身的冷汗。
顾明朝失控的呜咽出声,眼泪混着冷汗混乱的糊在脸上,顾明朝再也不想忍耐,径自冲到书房,抓起电话,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
也顾不上现在还是深夜,一个电话直接接拨到风城。
好半天,那边才被接起:“……明朝?”
钟衍霆声音中还带着残留的睡意,但是却是顾明朝最温暖的救赎,听着他的声音,顾明朝眼泪就扑簌簌的往下流。
她咬着自己的手,努力克制的不发出声音,但是不自然的抽泣声却瞒不过钟衍霆,但无论怎样问,顾明朝都是只哭不说话,钟衍霆焦急不已,却又只能温声的安抚她。
“衍霆…”顾明朝抽抽搭搭的,眼泪一直往下淌,哭泣过后的抽气声止不住,钟衍霆听见她声音都在颤抖,心疼的不行。
顾明朝缓缓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钟衍霆所不能理解的沉重和郁色:“衍霆……我不想再瞒着你了,我……”
顾明朝“我”了好一会儿,钟衍霆就守着驻军办简陋的到处漏风的帐篷里一直往里灌的冷风等了多久。
听见从劣质听筒那头传过来的瑟瑟风声,顾明朝陡然清醒。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下定决心不再隐瞒,也决不能是现在啊,他现在在打仗,不能再让他更多的分心了。
想到这,顾明朝原本坚定的态度却一下扭转了,她“我”了半天没个结果,却突然改口道:“没什么……你那边很冷吧?听风声这么大,赶快去睡吧,别着凉了。”
言罢,还不等钟衍霆回话,就直接扣掉了电话。
擦了擦一脸的泪痕,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
然后,一个人在床沿边呆坐了很久,愣愣的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出神,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眼泪什么时候又落了下来,打在手上先是一阵温热,然后又很快的变成冰凉。
她不想再瞒下去了,决定等这次钟衍霆从风城平叛回来之后就将之前的那些事情一并告知,她不要再有任何的怀疑和不信任,她相信他就算知道了那件事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的。
经过了之前周越宁前来挑拨的事情,顾明朝深深的明白了,夫妻之间的信任真的太重要了,她不想要让一丁点的隐瞒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顾明朝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疯似的打开衣柜,掏出钟衍霆各式各样的衣服。
白衬衫,长款的棉质浴袍,深绿色的笔挺军装,还有其他各种,然后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套,把自己一层层裹了个严实,看上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
顾明朝满意的看着镜中被包裹成粽子一样的自己,这才满意的上床睡觉,闻到衣服上熟悉的气味,觉得安心了很多。
她这几天都睡的不安稳,只要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立刻醒过来。
顾明朝迷蒙的睁眼时,看到的竟是一身风尘仆仆的钟衍霆坐在她面前,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钟衍霆却温柔道:“睡吧。”
他抚着顾明朝散在外面的长发,看着眼睛睁开一道缝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睡过去的样子,松了口气。
钟衍霆乘着夜色匆忙从风城赶回来的时候,正值凌晨五点,冬日里亮的晚,外面还是一片沉沉的黑色。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顾明朝白皙柔软的脸颊,触手还带着一片湿意,钟衍霆眼睛沉了下来,将她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看得分明。
然后轻叹一声,轻手轻脚的撩开被子的一角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儿。
却被被子里顾明朝胡乱裹着他衣服的样子惹得失笑,然后心窝酸酸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也没动顾明朝,忍着被她裹在最外面的那件军装咯得不舒服,伸手去浅浅的拥住了顾明朝,才带着一身倦意睡去。
第二天一早,刚过七点,钟衍霆就醒了,即使几乎一整晚没睡,但心中惦念着战事,多年作息习惯和责任心还是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仍在熟睡中的顾明朝,轻轻越过她穿好衣服起身,吴妈正在准备早饭。
见到钟衍霆竟然从楼上下来时,好生吓了一跳,差点吓掉了手中的汤勺。
钟衍霆看到已经坐在沙发山看早报的秦萝,轻轻唤了声:“妈。”
秦萝却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嗔道:“你倒是不怕累。”
钟衍霆没答话,就着吴妈刚端上来的鸡丝粥吃了一屉小笼包,秦萝却沉下了脸:“你不怕累,我都觉得自己担心的累。”
钟衍霆垂下了眉目,吃完了早饭,垂下眉目安安分分的坐在她身边任由她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