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比不上,」我走到门口,打开门,「那就带着你的怡然赶紧滚吧。」
我和沈之行结婚五十年。
我从十八就跟着他,如今已经六十八,人生大半光阴都消耗在他身上,努力活成沈之行心目中满意的妻子,努力成为和沈之行能够并肩的人。
突然回看过往,像场笑话。
我毫不留情赶人,自尊比天高的沈之行当然呆不住,他牵着陈怡然,吹胡子瞪眼,「你简直不可理喻。」
然后,对陈怡然说。
「就算我离婚,也绝不会负你。」
陈怡然跟着沈之行走,还留下狼心狗肺的儿子一家,我自然也不会客气,我拍了拍门,提醒他们。
「你爸都走了,你还呆着不膈应?」
儿子气疯了从沙发上起来,儿媳也跟着抱起小孙女,小孙女恰好睡醒,睁着天真的眼睛,看向我,喊了声,「奶奶」就准备从儿媳怀里挣出来抱我。
被儿媳制止。
儿媳抱着小孙女,声音很冷。
「囡囡乖,别和那种人太亲近,别让她把你给带坏了。」
儿媳话说得难听。
「既然怕我带坏。」
我也不惯着。
「那从今往后,别再为琐碎给我打电话,我很忙,忙着离婚,没空再给你搭把手。」
从前,儿媳总以娘家还有弟弟为由,家里照看不了囡囡,又舍不得出保姆的钱,就喊我去帮忙。
沈之行那时候还说,「既然出得起保姆的钱,为什么还要你妈辛苦。」
儿媳只是为难看我。
「我怕保姆对囡囡不好,网上频频有保姆虐待孩子新闻,我实在是不放心。」
那时候她话说得好听。
「妈就不一样了,妈疼我和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的。」
沈之行还要替我说话,是我阻止了沈之行,我乐在其中,自己的亲孙女怎么会不愿意,我笑着答应,还贴补率儿子一家家用,小到每天伙食,大到每个节日红包不断。
但就算这样,也得不来儿媳一句好,就算是这样,到了这份上,也只是一句「别让她给你带坏了」。
人的心可以寒到什么地步呢。
我看着儿媳涨红的脸,又问了一遍,「怎么,还不走吗。」
5
儿子拉着儿媳,带着小孙女走了。
沈之行带着陈怡然走了。
原本热闹的小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我麻木坐在客厅好久,久到天色都暗下来,室内变得昏暗,我才从沙发上起来。
走到了书房。
书房里,放着一本相册,相册里有我和沈之行的整整五十年。
从青丝到白发,我以为,就算到临终,我也是会和沈之行同墓的,我怕孤单,想就算是上黄泉,也要牵着沈之行的手。
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我只是沈之行心里陈怡然的虚影。
我看着足足五十年的照片,过往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闪过,闪过二十年前突然从国外回国的陈怡然,想起陈怡然毫不犹豫买下了我们对门的房子。
想起沈之行说陈怡然离异一直没有孩子,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亲人,是个很孤独的人。
沈之行说,同学一场,能照应便照应一些。
于是,我也跟着心疼陈怡然一个人不容易,所以,我常常在各种家庭聚会,也会叫上陈怡然,会在亲戚朋友面前,落落大方介绍着陈怡然。
那时候。
那些笑容里,有几分同情,有几分嘲讽,又有几分在看好戏呢。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的胸口剧烈的痛,痛到我的眼泪止不住往外落,痛到我抱着相册蜷缩在冰冷地面,歇斯底里号啕大哭。
哭到声音嘶哑。
哭我不堪回首的整整一生。
然后,我终于清醒了,在痛苦之后,重新站了起来。
我拟好离婚协议的第二天,就已经在朋友圈看到了陈怡然发的牵手照。
配文:【哪怕已经进入暮年,还是想去追梦呀!】
下面很多点赞评论。
不少人问她那只手是谁,还有人问去了哪里。
陈怡然一一回复。
【是我多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说带我去看升国旗,我们已经平安降落首都。】
【就算是老了又怎么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接着。
是儿子儿媳的点赞。
儿子发了个庆祝的表情,【玩得开心。】
陈怡然:【会的!」
整个朋友圈就很和谐,我也跟着点了个赞,然后评论,【早点让他回来签字离婚,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对谁也不好。】
我刚发出去,陈怡然就删掉了我评论。
接着。
沈之行电话打来了。
「你疯了!」
「你在怡然朋友圈下面乱说什么话,你要别人怎么看我们,要让我的人生变成一场笑话你就满意了吗。」
沈之行持续输出。
「本来我只当你任性,没想到你简直是歹毒,我居然会瞎了眼和你在一起五十年,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不就是签字。」
「你别急,一周后我们就会回去,自然会和你离婚。」
我听着沈之行的话,笑着看着面前火堆,我和沈之行最后一张合影也被销毁之后,我点点头。
「行啊,沈之行,希望你说到做到。」
6
沈之行去了一周。
陈怡然的朋友圈热闹了一周。
一整个星期都在晒幸福,哪怕只露出个背影,也被好多人追问,是不是沈之行。
一些了解过往的人在底下纷纷祝福。
祝福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祝福他们终于破镜重圆,也恭喜陈怡然,终于排除万难,得到了真爱。
陈怡然一一道谢。
然后,发了个朋友圈,【真爱可抵万难,哪怕我们中间隔着整整半生。】
沈之行点了个赞。
我也跟着点了个赞。
而后,我整理好东西,去了民政局,跟沈之行签字,从民政局出来,沈之行脸上没有半点病态,反而精神饱满,他意气风发的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
「阿美,」沈之行上下打量我,「你总是这样,从我们认识就穿平底鞋,不怎么化妆打扮,现在还是这样。」
「你这样是不讨人喜欢的。」
沈之行对我说,「没有谁会喜欢一成不变,就算初时觉得你甜美,但到底时间在走,在甜也会腻,腻了就不新鲜了。」
「改变一下吧。」
沈之行走向陈怡然,转头看向我。
「下次领证,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陈怡然依偎在他怀里,笑的甜蜜,我看着如同璧人的两个人,就在想,是不是如今的陈怡然也和我当年一样甜美。
甜的恰到好处。
所以,让沈之行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呢。
我不好奇,只是淡淡颔首。
「沈之行,既然你提醒我这么多,那我也说一句吧。」
沈之行倒是好奇了。
「你要说什么?」
「这么多年,」我学着他的打量,「哪怕没有比对,我也觉得你其实也就那样。」
这是我从网络上学来的。
要彻底击碎男人,就是说他不行,我也没有说谎,我和沈之行一直不太和谐,我一直怀疑是他冷淡,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就是冷淡。
我勾唇笑了,拍了拍沈之行。
「也好,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太行,倒是让你月光捡了便宜。」
沈之行气白了脸,旋即又恢复一片淡然。
「阿美,你在激我。」
沈之行几乎笃定,「你还是这么幼稚,一点也长不大。」
从前,每次和沈之行发生矛盾,我就会故意说着反话,就为气他,起初他也会被我气的胸口发闷,又无可奈何。
后来,沈之行摸索到我性子。
知道我常常口是心非。
于是。
每次发生争执,只要我说反话,他就会笑的温柔。
「我才不信你气话。」
「阿美就算是骂我,也是爱我的表现。」
那时候,我们还不如今天生活富足,我们还挤在十几平米的平房里,我陪着沈之行创业,拿出了我全部积蓄和嫁妆,变卖了我的首饰,就为了给他实现梦想。
那年,我们过的清贫,一份青菜也能就着白米饭吃上两天。
只是一份青菜。
也像是山珍海味,被我们吃出幸福感来。
可后来,我们生活好起来了,反倒是找不回那一年的情谊,也在吃不出那份青菜的幸福感。
人是真的会变得。
所以,沈之行说我故意激他,我还是有点恍惚,下意识想说一句,「谁乐意激你。」
可我很快反应过来,收起了心里翻涌情绪,只是冷冷看他。
「不过是说句实话,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
7
和沈之行离婚之后。
我把名下房产全部挂上中介出售,期间儿子来找我闹过几次,苦口婆心劝我,房子要卖是大事,要和他们商量。
我拒绝沟通。
儿子气急败坏,站在门口冲我破口大骂。
「就算你和爸离婚,你的财产依旧是我的,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你除了我,还有谁能给你养老,你凭什么乱用我的钱。」
儿子一番话。
反倒是点醒了我。
是啊。
等我真正年老,等我临终,我的所有钱居然全部都要落入面前这个白眼狼手里,只想到他会拿着我辛苦半生攒下的金钱挥霍无度,我的心就格外不爽。
我恍然大悟看向儿子。
儿子气势汹汹。
然后,我弯唇一笑,「等我卖了就四处旅行,不豪华的旅游团配不上我身份。」
合计了一下养老院。
我又说,「我也无需你送终,一线城市高档养老院也就两百万,我不是出不起。」
「至于剩下的,」我盘算了下,「我在考虑要不要找几个黄昏恋,也浪漫一下。」
儿子被我的语出惊人给雷到,半晌发不出一个音节,最后尖叫一声。
「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
反正,我儿子应该疯了,因为当晚,儿子就带上了儿媳和小孙女,还有沈之行、陈怡然,如同之前那样,坐满了我的客厅。
等我回来,我才惊觉。
我居然忘了换钥匙。
我看着兴师问罪的众人,想了一下,这最后一套房子也不留了,干脆直接住进酒店,还省事。
我正琢磨着哪间酒店更好。
沈之行站起来,痛心疾首,「阿美,你怎么能自甘堕落成这样。」
我不理解。
沈之行又说:「就算离婚对你打击太大,但你也没必要堕落到.....」
他像是难以启齿,还是儿子替他说完,「找黄昏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你以为你是陈姨,还足够有资本吗。」
「你最好就是安分守己,不要瞎用钱,留着那钱给我,以后囡囡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去了。」
「你不能太自私。」
「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囡囡。」
儿子连珠炮的对着我一阵吼,我听明白了,是我拒绝他的遗产提议,他心有不甘,拉着沈之行来对我开展思想工作。
可惜。
他算盘打错。
我反手拿出手机,拨通110。
等待接通的时候,我听到陈怡然问我,「你在给谁打电话?」
她声音带着故意,「给你男友?」
沈之行果然暴怒。
「你就已经找好了下家?」
「难怪你急着和我离婚,亏我还觉得对不起你,你还要不要脸!」
沈之行的声音完整闯入电话里,我对着电话里说,「我要报警,有人私闯民宅。」
8
沈之行从没有想过,我居然会用报警这种极端方式对待他。
所以,等我们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
沈之行捂着胸口,看向我满脸失望,「阿美,我到底是看错你。」
他已经说了无数次看错,还是在说看错,他没说腻,我也听腻,我对上沈之行的脸。
「行了,省点力气吧。」
我已经受够他的道貌岸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这力气在这看错我,还是想想你的后事吧。」
我在沈之行的咒骂之中离开。
经过上次儿子擅闯我家之后,我迅速换了锁,又把这套房子也挂上中介,然后我就水灵灵搬入了酒店。
躺在柔软床上。
我报了几个高档老年团,跟着老年团一起去逐梦,去了很多城市,看了很多风景,看着同行伙伴都已经年过半百也在用力活着,跟着同伴踏上山峰,看见祖国大好山河,我心潮澎湃。
早年,那些积压在内心里的最后一丝心伤,也被吹散。
原来,这就是我没见过的世界。
原来,我曾目光狭窄,方寸之地时候一个沈之行。
原来,当我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后,在我眼前的,是波澜壮阔。
我学习了插花,学了西点,学了很多以前感兴趣又不得不为了家庭牺牲的爱好。
从云南回来,我刚下飞机。
就接到了儿媳电话。
儿媳支支吾吾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空。
我想起之前种种,想问是不是囡囡到那点心也彻底熄灭。
我冷冷拒绝。
「没空。」
我就要挂掉电弧,儿媳突然暴跳如雷,「你怎么会没空,离婚之后你整天在外面,一点也不顾家,你自己多久没来看过囡囡,你心里没点数?」
不管我回答。
儿媳给我下达指令。
「囡囡生病了,我要上班,我亲妈没空,只有你一个闲人,你必须来。」
我到底不忍心小孙女,还是去了一趟儿子家,原来,小孙女病后,陈怡然主动揽功说来照顾,但从未生养过的陈怡然根本不会照顾孩子。
孩子交到她手里。
反倒从感冒变成了肺炎。
如今,囡囡高烧不退,儿子家里乱成一锅粥,原本整洁的家也像狗窝,我踮着脚进去,就听见陈怡然大骂。
「你哭什么哭,你在哭我就掐死你信不信。」
「烦死了。」
「你能不能自己退烧啊,你生个病,搞的我成了罪人,你要实在要病干脆去死好了。」
我听着陈怡然的话,紧皱着眉,推门而入,和陈怡然四目相对,她心虚片刻,拿出女主人架势。
「你来干什么。」
沈之行不在。
陈怡然就暴露自己,「你已经和之行离婚,囡囡轮不到你管,你滚。」
我懒得离她,看向囡囡。
囡囡神智不清,努力撑开眼皮看见是我,眼睛迸发出亮光,喊了声,「奶奶。」
囡囡声音哽咽,「我好想奶奶。」
那一刻。
我承认,我心软了。
大人过错,不该孩子承担,我想上前抱抱孩子,被陈怡然用力推开。
「你已经没了身份,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听不见吗。」
陈怡然指着大门,「滚啊。」
9
也就在这时。
儿子打来电话,我正不解,按下接听,听见儿子带着哭腔声音。
「妈,爸出事了。」
「你快来呀。」
我懵了一瞬,带上囡囡一起去了医院,陈怡然已经先我一步,跪在了床头,抱住了虚弱的沈之行。
「之行,我来了。」
陈怡然流着眼泪,「我来了啊之行。」
沈之行躺在病床上,目光已经没了先前的清澈,那张饱满的脸也变得消瘦,像是突然比抽走空气的气囊,干瘪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又重新覆上温柔。
「我看见了。」
沈之行说,「我看见你去看了升国旗。」
「去了海边,还去了云南。」
沈之行突然回忆起过往。
过往里,我们一起在心愿卡上写下心愿,我说我想去看升国旗,沈之行就说要一起去看海,我说我喜欢云南小镇,他就笑着说全部依我,都要陪我去踏足,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可是,后来创业太苦,生活太忙。
所有答应的事情,总是交到明天,明天复明天,明天之后还有好多个明天。
于是。
我们从青葱熬到了暮年。
还是未曾踏出这座城市,被这座城市困住了一生,以至于,熬掉了我们的感情,也吹散了我们最后一点温情。
沈之行说,「你四十岁生日许愿,要去看升国旗,后来订好了机票,因为我要拓展延迟下来,你哭了好久,我其实知道。」
「只是,我假装看不见你哭,就假装你没有委屈,因为我笃定你会体谅我工作不易。」
人之将死。
回忆总是感人。
沈之行又说,「后来,说好金婚去看升旗,我又被病魔缠住,到底还是爽约。」
「如今,我不知我还有多少时日。」
我看着沈之行,有那么一瞬间,坚硬的铠甲到底松动,又软了一些。
他都要死了。
又何必呢。
我心里想着,沈之行又说,「你我之间,夫妻一场,关于财产......」
我心里警铃大作,终于明白,整个病房里的人,全部是我曾经至亲,突然都仗着和我情分,绑我来到现场,企图扒掉我身上最后一层皮肉。
我往后退了一步。
听见沈之行说,「一半给儿子,一半给怡然,行不行?」
他理直气壮问我索要,没有半点真心,回忆不过是用在我身上的麻醉剂,企图麻痹我的心,然后推我入悬崖。
哪有这样好的事。
我还没回答。
儿子已经迫不及待撕下我血肉。
「妈,爸已经这样了,你就答应他吧,」儿子装作好人,「爸已经到了末期,生命到了如今,在纠结过错已经毫无意义,不如让他平静走完一生。」
儿子的声音如同魔音,钻入我神经,用力搓磨着我的血管,我一直牵着的囡囡,突然摇了摇我的手臂,我低头,眼睛里装满了小孙女倒影。
她甜甜喊我,「奶奶。」
囡囡说,「妈妈说,你的钱都是我的,那爷爷让你留给我,你就答应吧,反正你死之后,也是我的。」
「你说呢。」
10
我疼爱到骨子里的小孙女。
在我健全,尚未有疾病,就已经在心里种下了,我的钱财不过是她的的理念。
我蓦地松开小孙女的手。
然后又对上了陈怡然志在必得的脸,我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谁又是赢家呢,我拿上手机里备份资料。
是我当时听见沈之行患癌,哭着追问医生。
「我先生真的没救了吗。」
我声音哽咽,「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救他,我有钱的,我还有房子,再不济,我还可以卖血,医生,救救他吧,他是个好人。」
病房里回荡着我哭声。
沈之行脸上闪过恍惚,然后,医生冷静的嗓音响起,「阿姨,您别急,叔叔这个病刚刚中期,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只要及时手术介入,后期配合化疗,生存期还是很高的,包括生活质量也是能有希望的。」
我像是不信,还是坚持。
医生又说,「肠癌是最常见的,也是治愈率较高的,叔叔算是幸运。」
听到这里。
沈之行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不敢相信看着儿子,儿子心虚瞪我,「你别乱说。」
接着。
是我放出陈怡然虐待囡囡到视频,和陈怡然背着沈之行去见前夫,和前夫苟合的视频。
陈怡然对前夫说。
「等那个老东西一死,我至少能拿几百万,老东西被我哄的服帖,儿子又是个傻的,到时候什么不是我的?」
前夫笑着夸她,「宝贝真棒。」
听着种种件件。
沈之行脸色越来越差,差到最后直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沈之行被推入了抢救室。
整整一夜,他被推了出来,昏迷了两天,他醒时眼睛已经浑浊,一整屋子里的人,都盼着他早点死。
每个人都精于算计,谋算着他身后那点钱财。
倒只剩下我这么个真心相待的。
他却从未珍惜,他看着陈怡然还在惺惺作态,大骂着让她滚,又在儿子企图靠近,随手拿着东西就砸,要他带着他老婆滚。
最后。
沈之行目光落在我身上。
「阿美。」
「是我错了。」
沈之行突然就哭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陈怡然还是少时的陈怡然,我不知道他诓骗我这么久,是我错了。」
沈之行说他不愿一人过黄泉,问我愿不愿意还和他一起,我看着他迟来的悔意,心中满是痛快,黄泉就不了吧。
我对他说,「你猜我为什么不在得知真相以后,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之行瞪大了眼睛。
我笑笑。
「我就是要看着你为这些人奔波,看着你因他们消耗生命,在生死之际,再给你一记重锤。」
我手落在沈之行仪器上,「医生说,你还有三个月,但若受刺激。」
「一月顶多。」
沈之行瞪着我,「你你你....」
你了半天。
又晕了过去。
可惜,沈之行这次没有挺过来,终于成了一座碑。
而陈怡然,陪了沈之行这么长时间,还是没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就连儿子儿媳,我也彻底断了往来。
我定居在了云南。
享受小镇慢生活,和新认识的老姐妹遛猫逗狗,夜里也会在小酒馆喝酒。
回顾半生。
我的人生只刚开始。
最好的永远不在明天,而是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