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乙闭上眼睛等候着死亡的到来,他并不怕死,现在的他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唯一的执念便是替村子里死去的乡亲们和自己的父母妻子报仇。
只是这个愿望恐怕再也无法达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还没能杀死一个鞑子没想到此时却要死在这些狗汉奸的手手里了,窝囊啊!
咔嚓一声脆响,匕首并未如曾小乙所预想的一般插进他的脖颈而是擦着他的耳朵钉进了他头后面的车轮中。
曾小乙还以为是李彪失了手,没想到却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放肆的大笑。
他疑惑的睁开眼睛,李彪正一副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自己放肆的大笑着,范进脸上也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自己。
“行了,看来你小子心里还真没鬼,赶紧起来吧。”
李彪笑着拔下车轮上的匕首将绑着曾小乙的绳索割断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
范进这时也抽着烟杆从一旁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脸上那种阴森可怖的神情的此时竟然已经烟消云散。
“阿牛啊,你别怪老哥心狠,咱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买卖,必须谨慎!他们每一个都要经过这样的考验,从今天起你就是咱自己的弟兄了,李彪快带阿牛去找赵郎中治伤!”
听着范进慢悠悠的话,曾小乙身上没来由的出了一身透汗,脚下也变得软绵绵的似乎踩在棉花上,手臂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颤抖。
“你这小子,咋还哭上了?”
见到曾小乙的眼里竟是留下了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水一起流了下来。
“脸上落了这么大的疤,俺以后还咋相媳妇啊,俺今年才十九岁啊!”
李彪一巴掌扇在了曾小乙的后脑勺上。
“没出息,娘的跟着范掌柜混以后还能没女人,走老子带你去找赵郎中,把他祖传的药粉裹你脸上保准你的脸比屁股还嫩......”
西安城外二十里的关帝庙,此时是正是一片旌旗招展,八万陕西的秦军士兵正队列整齐的排列在关帝庙前,一辆辆偏厢车、一尊尊大炮还有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骑兵浑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威势。
这支庞大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大明挂兵书尚书衔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此时正面色沉重的站在临时在关帝庙前搭建的土台上,沉默的看着台下的大军。
自前次郏县大败后,他便意识到流寇早已不是数年前他以几千骑兵便能大破数万的孱弱流贼了,现在的流寇已经有了真正能和朝廷一较高下的实力了,甚至现在朝廷还要避其锋芒。
想到此孙传庭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他很明白他手下这支人马的实力,虽然表面看着军容整肃杀气腾腾,实际上还远远达不到上战场的标准。
况且现在朝廷在河南陕西集结的兵力并不占优势,虽然朝廷已下旨调集河南、湖广、四川、甘肃、宁夏、延绥等七省官军约十余万兵力归他节制。
但即使如此官兵主力也就二十多万,较之流寇还有不少的差距。按照孙传庭所想,此时朝廷只要紧守住潼关,至少可以保住陕西三边无恙。
无奈这一年来他为了集中陕西的资源练兵已是将陕西的士绅得罪的狠了,前几次朝廷催战他都抗了过去,这一次却是再也抗不过去了。
不过孙传庭向来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既然朝廷的命令以下,即使出于劣势他也绝不会退缩,至少自己的手里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运筹得当未必没有获胜的可能。
“制台,各营的弟兄们已经集结待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咱们便出关剿匪,一句荡平流寇!”
孙传庭手下颇为得力的总兵牛成虎身着一套鱼鳞甲大步走到孙传庭身前禀报道,拱手间一身的甲叶相撞发出了金铁相撞之声。
“可有流寇动向?”
孙传庭并未回答牛成虎的话,而是继续的向着潼关的方向眺望着。
“回制台,据探马回报,流寇前锋有向阌乡运动的迹象,有可能想要进攻开封汝州几城。”
目前流寇已经占领了河南的大部分地区,如果开封这座重镇再被占领,那河南全境都将落在流寇手里。
即是已经决定与流寇决战,孙传庭也就抛除所有杂念全力应对接下来的大战,为了这一仗朝廷已经是压上了全部的本钱,如果输了朝廷恐怕将再无抵挡流寇的实力了。
“众将听令!”
随即孙传庭一声大喝,为上位者的气势顿时爆发了出来,台下众将不禁身躯一震不自觉的便站直了身体听候孙传庭训话。
“命总兵牛成虎、副总兵卢光祖为前锋,副总兵高杰为中军会同总兵白广恩的火车营,直趋洛阳。”
“命河南总兵陈永福、卜从善率所部于洛阳会合,限期收复洛阳。”
“命左良玉率兵自九江北上赴汝宁,夹击闯逆。命延绥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赴潼关为后援。”
“命甘肃总兵马火广、四川总兵秦翼明出兵从商洛策应,进攻汝宁,襄城。”
一个个命令的下达显示了孙传庭卓越的排兵布阵和组织能力,军中的书记官一字不落的将军令记下稍后将派传令兵将孙传庭的将领传达到今日没到场的各个外地的总兵。
“抚台大人,我大军这次攻防兼备,对闯逆三面合围必能毕其功于一役全歼这般草寇!”
这个牛成虎也是一员猛将,是个长得和贺赞有几分相似的虬髯大汉,只是战阵之上极少动脑子,只懂得带着兵马靠蛮力横冲直撞,所经战阵倒也不少只不过是败多胜少罢了。
听着牛成虎信心满满的话孙传庭并未接话,而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双眼再度充满忧虑的看向布满阴云的天空。
“崇祯四年,三边总督杨鹤便是在这关帝庙前招抚了神一魁等一众流寇贼首,然而短短数月神一魁便再度反叛朝廷,杨鹤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孙传庭自顾自的说着往事,周边的众将官皆不敢擅自插嘴。
“今日我孙传庭又是在这关帝庙前誓师出征,不知道等着我的是诏狱的牢房还是西市的断头台啊!”
“制台大人,闯逆随势大但我等手下将兵亦操练的甚是精悍,只要战法得当,孰胜孰败尚在两可之间,制台不必如此心焦!”牛成虎劝慰道。
“吾固知战未必捷,然侥幸有万一功。为人臣者,肝脑涂地耳,传令大军出征!”
随着孙传庭最后感叹了一句便下达了大军出征的命令,数万大军随即便缓缓地向着潼关开拔,一起走向他们未知的前途.......
而此时在襄阳新顺王王府之中,李自成和他的一众文臣武将也在对当下的局势进行着严密的推演。
“前日那狗日的左良玉派了一支人马意图夺取汝宁被我守军击退双方互有伤亡,左军见夺城不易便退回了九江。”
一张湖广河南几省的地形图此时正摆在众人面前,刘宗敏正骂骂咧咧的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名。
“这次伪明朝廷是发了狠,将陕西七省的军政大权全都交给了孙传庭,听说还赐了他一口尚方宝剑,这是想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啊!”
田见秀作为闯营中仅次于李自成和刘宗敏的第三号人物,这一次也被李子成从前线召了回来商议大事。
听着麾下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李自成看着地形图的眼睛不禁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这个孙传庭是个能人,之前咱可没少吃了他的亏,这次当了七省督师,手里又攥着朝廷的全部精锐真是有点狂的没边了,看这三路合围来势汹汹怕是想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啊!”
“怕什么,咱们闯军总兵力是他孙传庭的数倍,就是压也把他压死了!”
李自成的侄子同时也是闯营猛将的李过这时在一旁插嘴道,李自成并没有理会自己这个鲁莽的侄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同样在一旁沉思的顾君恩。
“军师怎么看?”
顾君恩沉吟半晌,随后缓缓开口。
“孙传庭前次虽在郏县被我义军击败,但是并不能因此否认他是一个帅才,咱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此次九边精锐悉隶其麾下,他又据潼关之险”,若在潼关外与孙传庭决战,义军将冒极大的风险。”
“此前我义军已是派郝摇旗率一万先锋进抵阌乡查探,不如以此为饵让孙传庭认为我义军意图进攻河南,将明军的主力引到河南腹地。”
“我义军可将手中的几座城池丢给明军,将他们的主力部队牢牢的钉在那里,诱使他们远离关中,陷敌于河南的千里赤地,大军所过,粮草全无,待他们陷入孤立无援境地后,我们再将其再聚而歼之!”
顾君恩说完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李自成,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谋士,即使策划的再好最终还是要看李自成这个老板的意见。
李自成的眉头依旧紧锁着,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地形图,过了几息的时间他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军师所言甚妥,咱们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