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得胜堡出了边墙，进了草原大漠便不再是大明的地盘了，此时太阳已近迟暮，夕阳的余晖将这支百十人的商队照的金光灿灿。
范进骑着一头骡子，嘴里叼着一支长柄的烟斗走在商队的最前面。
这个范进自然不是中举的那个范进，而是山西八大家中实力最强的范家的掌柜之一。
范进的老子便是范家的家生子，到了他这一辈可以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老东家范永斗见他有股子聪明劲儿便从小让他当了大少爷范三拔的伴读书童。
这些年大少爷逐渐年长，老东家开始有意的培养大少爷，将涉及塞外的很多生意交给了大少爷打理。
而他这个大少爷的心腹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短短五年的时间便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厮混到了掌柜的级别。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独自带领商队从大同出塞，这次的任务正是给范家商行的老主顾，盛京的鞑子运送一批箭头和生铁。
早在十几年前范家便已经和塞外的蒙古人勾搭在一起了，常常买通边关的守将将生铁和食盐等朝廷严格管制的物品偷偷运出关外攫取暴利。
崇祯七年之后蒙古被满清鞑子征服，范家嗅到了商机又投入了满清鞑子的怀抱，借道蒙古偷偷地为他们输送一应战略物资，又是赚的盆满钵满。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深仇统统都是狗屁，哪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范进抽了一口烟冲着半空中吐出一口烟圈，美滋滋的想着这趟跑下来少说也能赚个百十两银子，自己老早就相中了太原凤来楼的头牌小翠，这次回去正好给她赎身。
“阿牛啊，把我的酒囊拿来，这日头落了怎么还这么晒！”
范进想的美了当下便是想要喝上一口解解乏，随即一个走在他身边的护院打扮的年轻人将系在后腰上的一个牛皮酒囊解下来递到了范进的手里。
“范掌柜，这不时不晌的咋就喝上了？”
这个被叫做阿牛的年轻护院叫曾阿牛，是范进去年到大同办事的时候收在手下的，范进遇到他的时候阿牛正衣衫褴褛的跪在闹市的街道上乞讨，身边还摆着他老父亲的尸体。
这范进虽说做起生意来不择手段，但总算是还有些孝心，见到这个年轻人卖身葬父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老父亲，当下便起了恻隐之心。
上前细问之下这小子还粗通些拳脚，正好自己出门在外身边少个跑腿的，便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替这个年轻人葬了父亲，之后便一直讲他带在身边。
令范进感到惊奇的是，阿牛虽然名字叫牛但脑子却十分活泛没有一丝牛的笨拙。
交待给他的事情都能办的妥妥当当，这次出塞乃是商行最机密的生意范进也将他一并带了出来，心中也是起了栽培他的心思。
“这回是老哥我得大少爷抬举头一回走单帮，老哥我心里头高兴，阿牛你好好干，干得好了老哥以后提携你一把也能讨个漂亮媳妇儿！”
“那感情好，谢范掌柜栽培！”
曾阿牛脸上露出了了憨厚的笑容，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草原，似乎也在憧憬着未来的富贵。
只是转过头之后曾阿牛脸上的憨厚之色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厌恶和鄙夷之色。
他本名叫曾小乙，本是蓟州的猎户。前年鞑子入塞经过他们的村庄将村子付之一炬，他的父母妻子也死在了鞑子的刀下，全村只有他们几个年轻人因为进山打猎才躲过了一劫。
后来他们几个年轻人跟着逃难的流民队伍进了京城，正好遇见京城招军，眼见待遇优厚也是为了给亲人报仇曾小乙和几个同乡便报名参加了虎贲军。
在营中的训练十分艰苦，除了白天严苛的体能操练外，晚上还要在营帐中听教导官上思想课。
他依稀还记得那个面色白净的教导官曾经说过这山西八大商的事情。
他们借助利欲熏心的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其中最奸者便是范家的范永斗，身为大明之民汉之苗裔，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听那教导官说，满清鞑子如无八大商输送铁器之利还不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八大商的行为是真正的送利刃与仇寇。
每每响起那日屠杀自己乡亲和父母的鞑子所用的刀箭可能就是来自这八大商之时曾小乙心中就充满着无尽的恨意。
所以当军情司的萧司正那日将他们十几个表现优异者单独叫到营中问及是否愿意加入军情司伺机打入鞑子内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
“娘的，日头就要落了，今日怕是到不了蒙古鞑子的部落了，便在此处扎营吧，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范进的抱怨声打断了曾小乙的思绪，范进发了话其他的护院和马夫也就陆续的停下了脚步将帐篷锅灶之类的物事从马车上搬下来开始扎营。
虽然说行商不如行军那样十万火急，但是一整天六七十里路走下来，尤其曾小乙大部分时间还是步行，即使是经过虎贲军那种严苛训练，吃过饭之后一阵倦意也涌上了他的身体。
作为护院，曾小乙是不能睡在帐中的，所以当其他人吃完饭早早的进账休息之后曾小乙便拿着一张毯子和其他两个护院一起凑到火堆前值起夜来。
或许是太过疲累，和那两个护院闲聊了没几句，曾小乙便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曾小乙朦朦胧胧的好像听到身边有很多人在说话，他瞬间惊醒猛地便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便要去摸放在手边的腰刀，却是摸了一个空。
大惊之下他刚要出声示警便被一个刀鞘猛地拍到了面门上，曾小乙眼前一黑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被人绑在了马车的车轮之上，这次商队的二掌柜刘宇和护院的首领李彪正带着几个人阴森森的盯着他。
“刘掌柜，这是何意啊？范掌柜呢？”
曾小乙使劲的挣扎了几下却是纹丝未动，眼前的几人并不答话只是阴冷的盯着他。
“找我干什么啊？要将你的秘密告诉我吗？”
曾小乙循声望去，范进依然是一脸悠闲地抽着他的烟杆向他走来，只是此时他的眼中早已没了白天的人畜无害，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和阴狠。
“掌柜的，为何将小的绑起来啊，可是小的做了什么错事开罪了您？”
“呵呵，阿牛啊，聪明人面前就别再装傻充楞了，你就承认了吧，到底是谁派你来我身边潜伏的，是官府还是其他几家？”
曾小乙闻听此言心中不禁微微一惊，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只不过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是依旧惊慌的辩解。
“掌柜的，这话从何说起啊，小的自去年蒙您大恩才葬了家父，之后便一直跟着您效力，小的从来不敢做对不起您的事啊！”
曾小乙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的颤抖，说话还微微有些结巴，像极了一个吓破胆的小厮。
“掌柜的，跟他废什么话，做了他得了！”
一旁的护院头领李彪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柄闪亮的匕首顶在了曾小乙的脖子上。
“阿牛啊，我也是个爱才得人，这一年你在我身边倒也还算得力，真要杀了你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样吧你说出你后面的东家，我去跟大少爷求情保下你，以后你还跟着我怎么样？”
范进缓缓的蹲在曾小乙的面前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随即将口中的烟雾喷在了曾小乙的脸上。
“掌柜的，小的实在是冤枉啊，小的除了大少爷和您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东家？”
见曾小乙依然嘴硬，范进嘿嘿冷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拍了拍曾小乙的脸。
“你说你整天风吹日晒的竟还长了一副小白脸的面皮，可惜了啊！”
说完范进便站起身走到了一旁，一边的李彪狞笑着将匕首顶在了曾小乙的右脸颊上，接着用力将刀尖儿刺进了皮肉之中随即缓缓的向下划着。
随着李彪匕首的深入，曾小乙的惨叫瞬间响彻了黑夜，不多时一条恐怖的刀口从他右脸的鼻梁一直向斜下方蔓延到下颌的位置。
鲜血从刀口处滴滴答答的流了出来瞬间便染红了曾小乙的衣裳。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范进继续冷冷的问道，而此时曾小乙已是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话音中已是带了哭腔。
“掌柜的，小的实在是冤枉啊！”
见曾小乙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说辞，范进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的耐心。
“阿牛啊，别说我没有给过你活命的机会，怪只怪你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到了下面可千万别向阎王爷告我啊！”
随即范进眼神冰冷的站了起来，李彪见到示意眼中厉芒一闪抄起手中的匕首便向着曾小乙的脖颈处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