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外的战斗此时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夏成德将自己精锐的家丁派上去之后，暂时抗住了鞑子的攻击。
“阿巴泰，正面这群明军看样子是他们的精锐啊，比咱们在蓟州打散的那些明军强多了，遏必隆好像陷入苦战了。”图尔格和阿巴泰此时正骑着战马遥遥的望着前方的战局。
“让李率泰的炮营上前，给本帅把明狗的狗屁车营给轰开。”
在明清战争的初期，火炮是明军很大的一个优势，袁崇焕便是运用“凭坚城用大炮”之策将鞑子死死的挡在关宁锦防线之外，甚至在宁远用大炮干翻了努尔哈赤，可谓是打出了大明的威风。
可是随着后来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所谓三顺王的叛明降金，随之反叛的汉人中有很多的工匠，孔有德更是带了一支成建制的炮营过去。
这得到了皇太极极大的重视，随后满清便开始仿制铸炮，虽然造出来的火炮质量远远不如大明，但轰轰城墙还是可以的。
随着鞑子牛角军号吹响，遏必隆的前锋营朝东西两侧稍稍迂回，将中间的一大片区域让了出来来，李率泰炮营的三十门火炮在车营前一字排开瞄准了明军的车营。
“不好，鞑子的炮营！”
夏成德身边的一名参将惊呼道。
“总镇，鞑子的炮比咱们重，咱们的炮恐怕够不到他们啊！”
这次辽军入关所带的都是轻型的弗朗机炮，而鞑子炮营带的炮全都是仿制的中型弗朗机，在射程上要超过明军不少。
“给唐马二位总镇发信号，请他们的骑兵立刻进攻鞑子的炮营！”夏成德咬着牙说道。
夏成德话音刚落，李率泰的炮营就已经开火了，三斤重的弹丸即使是打在城墙上也要轰掉一大块，就别说以厚木板为主的偏厢车了，顿时十几辆偏厢车连带着上边的明军便被一块轰上了天。
明军阵地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随之而来的便又是一轮齐射，明军士兵的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明军的士气开始动摇了，一部分兵士开始有了后撤的迹象。
“后退者死！”
夏成德倒不失为一员悍将，在此等状况之下还能勉强稳住心神。
“唐总镇，你我若是再不出手夏成德可就撑不住了，如果让他崩溃了，范制台面上怕是挂不住，到时候难免会迁怒你我二人啊！”
马科望着不远处焦灼的战场说道，本来他和唐通二人是想等夏成德将遏必隆的攻势挫败后他们的骑兵再行出击一举吃掉这支鞑子的前锋，但没成想辽军也是如此的不济事，一顿炮轰之下竟然已是有了崩溃的征兆。
“看来一日内我们便可击溃眼前这支明军北返了。”图尔格满意的对着阿巴泰说道。
“贝勒爷，明狗的骑兵动了。”部将阿达礼指着远处唐通马科的骑兵所在的位置说道。
“让遏必隆的前锋营去挡住明人的骑兵，你带步骑五万前去接替前锋营务必一举击溃明人的主力！”
“奴才领命！”阿达礼兴奋的抱拳施礼。
鞑子本为游牧民族，向来崇尚武力，杀戮掠夺便意味着丰厚的战利品和军功，所以当听到出战的命令时阿达礼才会如此的兴奋。
经过鞑子炮营的一阵轰击，明军的车营防线已是名存实亡，明军阵地上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尸骨遍地。
“总镇，总镇。”夏成德的一个亲兵满身血污的哭喊着扑倒在夏成德的脚下。
“少将军，被鞑子的火炮击中，尸骨无存啊......”
在刚才的炮击中，夏成德所在的战车也被一发炮弹击中，幸而身边的几个亲信家丁拼死护卫才救下夏成德。
此时夏成德的脑袋仍在嗡嗡直响，家丁的话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夏成德的大脑顿时变的一片空白。
夏衍是他的独子，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本来以为让他统着亲兵时时在自己身边便可保平安，没曾想却发生了这等事。
“总镇，鞑子的援兵上来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名参将指着不远处说道。
唐通和马科的两万多兵马已经和遏必隆的前锋营缠斗在了一起打的难舍难分，李率泰的炮营此时已是功成身退，而阿达礼的兵马此时已经如山一般的朝明军阵营压了过来。
“总镇，咱们撤吧！”那名参将对着夏成德劝道。
夏成德看看这名参将，又看看身边哀嚎遍地的官兵，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经此一场血战，辽军至少损失了近两万兵力，剩下的官兵也几乎是被吓破了胆，没剩下多少战意了。
可是如果自己顶不住撤了，可就将唐马二位总兵扔给鞑子了，自己难道要放弃自己的同袍独自逃命吗？而且那样的话自己的儿子就白死了。想到此夏成德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射出一道坚定的目光。
“本镇从做千总就在袁督师麾下效力，生生死死大小数十仗从未退却过，袁督师故去后我没把你们操练好以至于今日之劫，但本镇却不会做贪生怕死之辈！”
说着夏成德缓缓的拔出腰间的雁翎刀，这把刀已跟了他十几年了，也算是历经战阵，自夏成德当上总兵之后便很少亲自上阵杀敌，不知道今日会有多少鞑子死在这柄宝刀之下。
“何参将，本镇给你一道命令。”
“总镇请讲！”
“今日已是必败之局，你速速到行辕通知制台大人速速退回德州，收拢残兵或许日后还有可为！”
范志完的总督行辕设在据此地三十里的李家镇，夏成德此举意在保何参将一命，但是这个何参将也是个血性之人。
“总镇，我何钦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总镇不撤卑职也不撤！”
“你糊涂！”夏成德急得目眦欲裂。
“咱们这些袁督师的老部下如今在人世的已经没有多少了，若是你我都死在山东以后寒衣节谁还给袁督师烧纸衣？你且去，以后清明记得给本镇多烧些纸钱！”
“总镇.....”何参将此时也是泣不成声，大颗的泪滴从他的眼眶滑落。
“好兄弟！”夏成德狠狠将双手压在何参将的双肩。
“我的家中尚有一个老娘需要赡养，今后就只能托付于与你了！”
“总镇放心，今后老夫人就是卑职的亲娘！”何参将悲声说道。
“滚！”
夏成德的眼睛再次变得坚定，一把将何参将推出数步远眼中充满了决绝，何参将稳住身形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郑重的冲夏成德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飞身上马转身朝后方奔去。
夏成德似是完成了一个很大的心愿，转过身看着距离己方越来越近的鞑子冷冷一笑。
此时明军阵营已经出现了崩溃的先兆，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官兵丢下手里的兵器朝后方逃去。
夏成德恍若未见，翻身站上一架已被大炮轰碎半边的偏厢车。
“弟兄们，咱们在辽东和鞑子打什么时候怕过？今天咱们是败了，但是咱们不能让这群鞑子把咱们看扁了！”
“害怕的想走的，本镇不拦着，但如果还是个站着撒尿的，就随本镇一同杀虏！”
“杀虏！杀虏！”此时聚拢在夏成德身边的还有数百家丁，此时震耳欲聋的杀虏之声感染了附近不少的官兵！
“冲啊！”夏成德跨上战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即明军似乎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战力，数千明军冲着正缓缓压过来的鞑子发起了冲锋......
“唐总镇，夏成德的辽兵垮了！”
马科率着几个亲兵奋力的杀到唐通身前，遏必隆的前锋营虽然经过和夏成德的一番血战但仍有万余大军，和唐马二镇的近三万人竟还是杀了个旗鼓相当。
唐通挥刀砍翻了一名冲过来的鞑子兵分神朝辽兵阵营的方向看了看，数万大军此时已经是毫无章法，简直就是一群逃难的灾民，争先恐后的向着德州的方向逃去。
仅仅有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排着松散的队形冲向了对面黑压压的鞑子军阵，就像是一叶扁舟迎向了滔天的巨浪。
夏成德，完了.....
“总镇，济南城方向又有一支鞑子骑兵朝我们迂回包抄过来，人数怕不下两万！”一命名亲兵冲到唐通面前嘶吼道。
“咱们必须得撤了，要不然全都得交待在这里！”马科的声音已经变了声调，生生死死这么多年，今天的情况最为凶险。
“撤，向德州方向突围！”
唐通向来是能打则打，该跑的时候也从不含糊，作为范志完嫡系的夏成德都败了而且败的那么惨，他还有什么脸再来追究自己的罪过，至少自己和鞑子的前锋营还打了个平分秋色。
兵败如山倒，济南城下发生的这一切被站在城头看风景的颜继祖和刘泽清二人看了个真切，鞑子仅出动了不到半数的兵马便打败了朝廷十余万援兵，鞑子的野战之强果然名不虚传。
“刘总镇，今日之战就算加上我济南守军怕也不是鞑子的对手啊！”
看着城下的战局巡抚颜继祖幽幽的说道。
刘泽清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当下冲颜继祖一抱拳：“抚台大人，济南乃藩王就藩之地，德王殿下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末将愿和抚台大人一力承担！”
刘泽清话说完正迎上颜继祖富含深意的目光，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而城下那迎战巨浪的一叶扁舟，也在巨浪的吞噬下，一点点的沉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