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襄手下最为器重的副将王辅臣此时正毕恭毕敬的站在姜襄的面前。
“总镇,是不是太原那边有事了?”
听着王辅臣的询问,姜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自从朝廷大军主力在河南被歼灭以后,姜襄便开始夜不能寐,在他看来,河南的大败便是相当于敲响了朝廷的丧钟。
朝廷眼见气数将尽,身为大同总兵的他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
当接到大顺军进攻太原的消息的时候,他更是如坐针毡,山西各地的情况他很清楚,不说其他的州府,就算是三边重镇太原大同宣府三镇的兵备已是荒废日久。
再加上这几年朝廷连年征战在三镇又抽调了不少人马,此时大同虽然号称有守军五万,但自家事自己知这些人马可战者不足三分之一。
大同与太原相邻,太原若失大顺下一个攻击的对象肯定便是大同到那时他姜襄又该何去何从呢?恰在此时大同巡抚卫景瑷接到太原告急的行文,催促他尽快发兵驰援太原。
“太原此时已被流寇重重包围,抚台卫大人催促我等尽快发兵救援!”
“总镇,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末将这便回军营整顿兵马准备出征!”
王辅臣本身便是一员猛将,崇祯九年在和清军的战斗中,王辅臣曾打得阿济格麾下的八旗精锐退让不前,睿亲王多尔衮亲自上阵都无法取胜,因此一战成名人称“马鹞子”。
此刻听到巡抚卫景瑷命大同兵马驰援太原,姜襄心中便是一阵激动,自从驻守大同之后他还没有和李自成的兵马交过手,此刻听到命令当下便要回营整军。
“慢!”
王辅臣正要转身回营却被姜襄喊住,回过头正好对上姜襄意味深长的目光。
“辅臣,这次闯逆来势汹汹对山西志在必得,咱们大同兵微将寡,即使把这几万人马全都拉出去,能救得了太原吗?”
王辅臣不知道姜襄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眼中透出了一丝疑惑。
“总镇,巡抚卫大人已经下了令,若是咱们不出兵,怕是......”
姜襄的眼中露出此时却是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孙制台如此善谋的大才都败给了李自成,就凭你我二人率着大同这几万老弱,又怎么能敌得过包围太原的十几万流寇呢?”
“总镇的意思是?”
王辅臣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姜襄话中的意思,可是一时间却是不敢讲心中所想说出来。
“辅臣啊,这几年本镇对你如何?”
姜襄并没有回答王辅臣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早年间王辅臣本是在京城中的一个混子,因为在赌场中和人发生了口角差点被人打死。
正好遇到姜襄入京办事路过便顺手将他救了下来,从此王辅臣便一直跟在姜襄的身侧,直到现在已经成了他最为依重的左膀右臂。
“总镇待辅臣天高地厚之恩,辅臣今生今世也报不完总镇的大恩大德!”
姜襄似乎很满意王辅臣的回答,随即便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说道。
“兵就是咱们得命,如果这点兵力打光了咱们得命也就到头了,如今朝廷日薄西山气数将尽,我欲带领兄弟们另寻一条活路,你可愿意随本镇一起?”
姜襄的眼中随即射出了一道危险的光芒,王辅臣不禁感到心中一凛。
“总镇的意思是,投大顺?”
“你待如何?”
姜襄进一步用眼睛逼视着王辅臣,王辅臣的心中更是一阵发紧,姜襄既然已经起了意便不会再轻易反悔,若是他现在提出反对怕是立刻就要被姜襄斩杀当场。
况且大明的气数确实已经不行了,至于这个朝廷姓李还是姓朱对于自己又有多大干系呢?电光火石间王辅臣的心中已是做出了选择。
“若没有总镇,辅臣早就被人剁了喂狗了,辅臣愿意追随总镇共谋大事,只是.....”
“只是什么?”
见王辅臣答应同自己一同举事姜襄的心中一阵放松,只要自己这个左右手愿意帮自己,这个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不过王辅臣的这句话又让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大同巡抚卫景瑷向来忠于朝廷,而且大同为藩王封地,有代王和永庆二藩,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投降,若是煽动官兵咱们不一定能成功!”
闻听王辅臣此言姜襄顿时陷入了沉思,这几个人还真是个大麻烦,但想了片刻姜襄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几个人本镇自有办法对付,现在本镇马上手书两封,你派心腹出城,一封送去太原顺军帐中,向李自成言明咱们的投诚之意,一封给宣府总兵王承允,他是本镇的把兄弟,看到信必然会同我一同举事!”
此后姜襄又同王辅臣在堂中密议了许久,最后王辅臣一脸凝重的出了总兵府,一场风雨似乎将要在山西境内刮起.....
又是一阵猛烈的炮声响起,弹丸击打在太原已经残破的城墙上又是飞溅起一大片的碎石,碎石残片溅在守城士卒的脸上身上顿时又是一片惨叫哀嚎之声。
“他妈的,等老子打下太原非把城中的这些狗杀才杀个一干二净!”
虽然已经被封了汝侯,可是刘宗敏依旧还是难改一身的流寇习气,太远这块硬骨头已经是啃了九天,明明好几次都已经摇摇欲坠马上就要破城了,却总在最后的关头又被官军给赶了下来。
“这个蔡懋德是个人物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否则也能给咱们大顺添一员猛将!”
看着血肉横飞的太原城头,李自成有些惋惜的说道。
“皇上,这贼厮鸟给脸不要脸,等城破了看我老刘不把这太原杀个精光,让这些狗官以后还敢抗拒咱们大顺!”
闻听刘宗敏此言李自成并没有什么表示,一旁的顾君恩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他一直认为现在既然新朝已然成立就不能再用流寇那一套了,动不动就屠城就杀光,能够成什么大事呢?
只不过李自成没有明确反对,自己和刘宗敏的地位又差了太多,顾君恩也不便开口,想了想终究还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大顺军的官兵又是顶着城头的箭雨攻了一个时辰,眼见日头渐西,李自成下令鸣金收兵,今日攻城少说又是在城下折了三四千人,没等李自成发话刘宗敏便骂骂咧咧的调转马头回了营,想必又要借酒发泄。
虽然又是击退了顺军的进攻,太原城又多坚持了一天,但只有蔡懋德知道,这一天打的有多难。
太原的三万守军如今已经剩了不到两千且半数以上带伤,其他的便是不到四千的民壮和差役,这些人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严重的是,山西总兵薛观今日守城的时候被一个冲上城头的顺军兵卒捅了一刀伤及內腹,现在已是重伤,虽然依旧坚持不下城头,但蔡懋德知道他可能撑不过明天了。
“抚台,明日太原城必破!趁咱们手下还有些兵马,抚台今晚快快带家小突围吧,末将怕是走不了了!”
望着蔡懋德关切又带着泪光的眼神,薛观无奈的笑了笑,又是猛烈的一阵咳嗽随即口中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蔡懋德偏偏头悄悄将眼中的泪拭去,转过头冲着薛观挤出一丝笑容。
“本抚乃朝廷二品巡抚,怎能说逃就逃,朝廷的体面何在?你的家小不让本抚操心,本抚的家小你也不要挂怀,本抚自有安排!”
说着蔡懋德唤过身边的亲兵吩咐他照顾好薛观,随即便步履沉重的走下城墙向着城中的巡抚衙门走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蔡懋德的脸上,将他的内心变得一样的冰冷。
不时有民夫抬着从城上抬下来的伤兵急匆匆的从蔡懋德的身边经过,伤兵的哀嚎声不断地和呼啸的寒风一起吹进他的耳中。
蔡懋德步履蹒跚的回到了巡抚衙门,此时昔日威严无比的巡抚衙门此时也变得一片的破败,门口守卫的兵丁和府里的衙役都被派去守城了,显得偌大的衙门变得更加的冷清和阴森。
蔡懋德穿过前堂来到后衙,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全都住在这里,此时后衙也是一片黑暗,只有自己的屋里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光。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妻子听见声音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老爷回来了,两个孩子都睡了,桌上的粥还热着妾身给你乘一碗吧。”
蔡懋德对着妻子笑笑并没有答话而是走进了卧房走到了床边看着正在熟睡的一双儿女。
他是老来得子,眼看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才得了一儿一女,蔡懋德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他想要伸出手摸摸孩子们的脸,可又怕手上的血污弄脏了他们,终于还是缩回了伸出去的手转身出了卧房....
他的妻子王氏也是出自苏州昆山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眼见丈夫回家后一言不发,心中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老爷,太原是不是守不住了?”
蔡懋德坐到桌旁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太原如今已经山穷水尽,不会再有援兵了,如今士卒死伤殆尽恐怕流寇明日便会破城.....”
一行老泪从蔡懋德的腮边滑落,他看向发妻的眼神变得万分的悲伤和愧疚......
多年的夫妻已是让王氏和蔡懋德之间有了深厚的默契,未等蔡懋德开口,王氏已经读懂了自己丈夫眼中的含义。
“老爷不必多言,妾身身为朝廷二品诰命,绝不会落在贼寇手中给朝廷蒙羞,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一双儿女......”
王氏说着眼中也是噙满了泪水,蔡懋德此刻也是心如刀绞却又生生的硬起了心肠。
“只望他们下辈子不要再生到官宦之家了.....”
蔡懋德再也难掩心中的悲伤起身便要离开,却又被王氏在身后叫住。
“老爷,外头天寒,喝完热粥再去城上吧......”
蔡懋德迎着寒风走在城中的街道上,虽然喝了热粥但是身上却无半分的热意,他的神情已是变得十分的麻木,似乎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身后不远处的巡抚衙门后宅,此时已经是燃起了冲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