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要睡午觉的人，直到暮色四合却还焦躁不安地坐在妆奁前，内心的惶恐平息了不少，但那一份焦灼却始终在内心深处咆哮着。
“小姐，该去吃饭了，今晚老爷回来呢！”红泥和绿蚁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门前，推开了紧闭的门。
两人没有被坐在那里的燕婉吓着，反而被她脸上无法掩饰的着急吓到了。
绿蚁捧着水，红泥将浸在温水里的毛巾拧干，递给她，声音温柔平和：“小姐，擦擦脸，快去吃饭吧！别让老爷等着了。”
透过镜子，她能看到红泥眼中的担心。
和自己的父亲吃饭，能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让她们担心的是桌上的其他人？
相国府里除了她和燕瑞生，还有一房，是孟姨娘和庶姐燕茹，最后就是燕瑞生的亲娘，相国府的老夫人了。
先前她翻到那些成本的手札时，就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来的这么快。
接过红泥手中的毛巾，燕婉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装作漫不经意地问道：“老夫人她们都在？”
如果老夫人不在，她还敢放肆一回，若是她在，那只能祈求孟姨娘不要主动招惹她了。
现在执掌中匮的虽然不是老夫人，但是，就算是孟姨娘，也要看着老夫人的脸色行事，因此想在相国府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只有抱紧老夫人的大腿了！
红泥会意，知道她想问的是老夫人，回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已经在云松院用过饭，睡下了。”
果真，得知老夫人不在的时候，她感到小姐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上妆。”燕婉吩咐道，红泥接过她手中的眉笔，心照不宣地替她上了一个淡淡的妆，大病初愈后的第一顿饭，恐怕是吃不安生了。
不过，她到真没想到，手札里无时无刻不在欺负她的孟姨娘和燕茹，今天晚上居然这么安静。
甚至还“好心”地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俨然一副母女情深，姐妹情深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直到看到燕瑞生慈父一般的笑容，她才明白过来。
估计在她来之前，她的这个努力想要弥补她的父亲，就已经吩咐过了吧，否则就算做戏也做不到这么全。
看着碗里快要堆成小山的菜肴，他们这么殷情，反倒显得她薄情了。
一种吃了虫子的恶心在心里慢慢蔓延开来，他们才是一家人吧？一样地虚情假意，一样的令人作呕，饭还没吃完，燕婉就以身体不适离开了。
这次，红泥和绿蚁都识相地没有上去扶她，知道她心情不好，让她一个人在前面走着。
身后的两个小跟班并没有影响她的思绪，只是让她更加愤怒而已，连丫鬟都能看出她的心情，为什么身为父亲的燕瑞生就好像瞎了眼似的呢？
是真的看不出她对孟姨娘和燕茹的厌恶，还是视若无睹，只想维系他眼中的所谓的和睦的家庭？也许，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这一夜燕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红泥又开始了她的唠唠叨叨，燕婉照常听着：“小姐，您昨晚是不是很晚才睡？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能睡得那么晚？老人说早睡早起身体好，您年纪轻轻地就熬夜，等到老了可有您受得了！”
唠叨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不能把嘴巴绑到她的耳朵上才好。
没等到她还嘴，外面的绿蚁忽然从半掩的窗户外，探头进来道：“小姐，茹小姐到了。”
她才把脑袋收回去，就听到了燕茹的脚步声，踩着软底的绣花鞋，却恨不能把地踏穿。
“妹妹可醒了？姐姐来看看你。”说着，燕茹身边的丫鬟就伸手推开了房门，半点没有话里的询问。
正在给燕婉梳弄头发的红泥依旧气定神闲，见她进来，转过来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茹小姐。”
说完，也没等她叫起身，就自顾自地继续梳弄头发，直到看到镜子里的燕茹气急，快要发作，才慢吞吞地收起了梳子，退到了一旁站在绿蚁的身边。
绿蚁什么时候进来的？
燕婉第一眼没看到花枝招展的燕茹，反倒是落在了神不知鬼不觉就进来的绿蚁身上。
“二小姐，我家小姐在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燕茹身后的一个丫鬟忽然上前道，只可惜燕婉没兴趣理她。
一个丫鬟当然轮不到燕婉亲自开口，一直不吭声的绿蚁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这里哪儿来的二小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相国府嫡出大小姐！奴婢可不记得，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又生了个二小姐。”
按照大越王朝的规矩，庶出的小姐只能称呼名字，排不上地位，这也是孟姨娘一心想要把自己扶正的原因。
这本就是燕茹的伤口，却被一个丫鬟当着众人的面揭开，怒火中烧呵斥道：“你一个丫鬟，又有什么资格说本小姐？”扬手就要往绿蚁的脸上招呼。
为了不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绿蚁已经做好了硬生生挨着一巴掌的准备，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燕茹的巴掌，却听到了燕婉的声音。
“本小姐的丫鬟，应当轮不到茹小姐来教训吧？”话音刚落，燕茹的口中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没想到燕婉的手劲儿会这么大。
昨晚吃饭的时候，燕婉还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庶姐，今日一见，才觉得不过花瓶一个。
京城总是传闻，燕家庶出的大小姐貌美如花，嫡出的小姐却是一个无颜女。
同样的柳眉杏眼，放在燕茹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尖利，她的确很漂亮，却徒有其表，甚至因为美得太过刻薄，让人感到不舒服。
没有理会她的痛苦，燕婉一步步紧逼，燕茹身后包括方才开口的丫鬟在内，无不向后退去。
她盯着燕茹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咬牙切齿道：“相国夫人只有本小姐一个女儿，日后在让我听到你自称姐姐，我就送你去见我娘亲，让你亲自问问她，你究竟配不配做我的姐姐！”
听到燕婉要送她去见已故的相国夫人，燕茹不禁吓得牙齿打颤，她虽然张扬，但还是有怕觉的。
在这么多丫鬟面前，燕婉让她丢了面子，她如何能忍？
况且，她可不相信，以前那个任自己欺负也不会还嘴的燕婉真的敢反抗！只要自己重振旗鼓，她肯定就会和以前一样，吓得浑身哆嗦了！
趁着燕婉停下来的空隙，她反过来张扬跋扈地盯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道：“你胆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告诉娘亲和老夫人吗？别忘了，相国夫人生前可就不得老夫人的喜爱！”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了，但是楚清儿的死，或多或少都与老夫人有关，她也正是仗着老夫人，才敢在相国府如此横行霸道。
不提此事还好，她刚一说完红泥和绿蚁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凶狠得似乎要吃了她似的。
燕婉不知道楚清儿的死因，但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刚准备开口，却忽然感受到一束陌生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偏头望向窗外，除了一课高大的树，没有别的东西，那道目光是谁的？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