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说完,如雷鸣般的枪击声便已经在游艇上方的不远处“砰”“砰”“砰”的炸开,一时间响彻了原本平静的海面,船舱内陈设的瓷瓶尽碎裂了一地,恰似众人此刻的心情。
本平静匍匐在陈昊膝上的黄金蟒陡然被这震动一吓,张嘴便向朱晓彤裸露出的脚脖子咬去,只听得一声惨呼过后,朱晓彤已经一脚鲜血淋漓地撑不住倒在了一边的矮桌上,神情痛苦,白嫩的小腿肚上均是被瓷片划伤的伤痕。黄金蟒见血更加兴奋,再加上身边无人管制,转眼间已经一圈圈地缠绕上了她的小腿,直缠得那块地方血流不畅,一阵发青发黑。
“什么人?”游艇内霎时慌乱成一片,哪有闲情顾及一边受伤了的朱晓彤。一部分男人迅疾地掏出枪来排在船舱门口处随时准备冲出去,另有两个人一左一右警惕地看守着舒雪丫,以免让她趁乱逃走。
舒雪丫始终是愣愣的,只觉得震耳欲聋的余音过后,世界重新回归一片寂静,只有她猛烈而清晰的心跳声,证明这一刻她还活着。周围嘈杂喧闹声经久不断,她脑子也是轰隆隆的,只觉得嗡嗡的耳鸣声不断,胸口处始终哽着一口气,许久无法顺利吐出。根本无力去判断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整一夜几乎是接近死亡的处境已经让她身心如同绷紧了的弓弦,稍微一扯便可以崩断。
游艇中的人很快就发现,先前那两下枪声似乎只是警告。见游艇上迟迟没有动静,不过沉寂了几分钟后,那一波枪声再次狂轰乱炸起来,并且越来越近,似乎不止一人。
一个似是在外头放风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妈的,居然带了一整队本地条子开着船来围剿我们!”
听到“围剿”二字,众人皆是脸色大变,掏枪的掏枪,躲避的躲避,好不热闹。
舒雪丫看了看守在两边的男人,将自己的身子缩得更小了一下,死死紧贴着木制的墙壁,手心里已经藏了一片刚才洒落一地的碎瓷片,正在借着旁边二人的视线死角,缓缓地磨着束缚着双手的麻绳。面上神色虽是一派平静,但只有舒雪丫她自己知道,反缚着的双手指甲早已掐入墙壁,每一缕落下的木屑上都沾染了斑斑血痕,暴露出了她心底的慌张。
是警察?还是欧阳彻来了?可是如果是欧阳彻,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她心思正杂乱纷呈着,耳畔一边听着跑出舱门外的几个男人的痛苦闷哼声,应当是或多或少都中了弹,可想而知外头的枪战有多激烈。舒雪丫不禁扫视了一圈四周,朱晓彤已经因为被黄金蟒咬的疼痛而昏死过去。而刚才还坐在一边的陈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余留下一条粗壮的黄金蟒在船舱内摇头摆尾,刚才的几个大汉也都已经持着枪冲出了船舱外,看来也无暇顾及上她。
蓦然,似乎身处的游艇被猛烈的撞了一下,有传来外头人扑通的落水声,舒雪丫也随之狠狠地一颠簸,差些撞到旁边的墙上去,只觉得脑子里现今一片空白,晃过神来时见旁边守着的两位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出门去支援同伴了。舒雪丫捏了捏拳头,脑内瞬间清明起来,一鼓作气用力挣开了手腕上已经磨了大半的绳子,拔腿便欲往外跑去。
总之,她要先出去再说,无论外头结果如何,总比一直困守在这里坐以待毙要来得好。
然而她刚存着这心思跑了几步路,突然一声剧烈的枪响在她脚边的矮桌轰然炸开。崩开的弹壳毫不留情地砸在舒雪丫的小腿上,威力之大,一下子就削去了她小腿肚上的一小块皮。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舒雪丫猝不及防地脚一软,一下子身子往前倾着摔倒在地,只觉得通身如骨折一般疼。她正“嘶”得吸着冷气,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传来了什么异样的动静。舒雪丫心中谨慎,只坐起身来回首望去,只见陈昊散漫地拿着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一时间心中惊惧难当,刚要动身便又被脚腕骨钻心的疼痛而踉跄了一下,重新跌坐在地上。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舒雪丫咬了咬干涸裂开的下唇,再没有多想,只随手便操起身边那个崩掉半边的矮桌,使劲吃奶的力气向他扔去。然而陈昊脚下的步子虽然迟缓了一瞬,却仍是轻轻松松地一偏身子,堪堪躲过了那只矮桌,继续朝匍匐在地上的她走来,手中黑黝黝的枪口始终对着她的眉心,眼睛左右张望着,似乎在看是否有人来,嘴中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跟我走,你保我一条命,我也保你一条命。”
虽然这次事情他是冲着报复来的,然而他到底还是忌惮欧阳彻的实力的。此刻既然事情败露,他只能求得自保。
舒雪丫暂时站不起身来,双足蹭着地面挪动着,随着他缓缓前进而不住退后,双手同时四处乱探着,想看看还有没有供以防身的物体,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砰!”
舒雪丫下意识地立马捂住双耳,微微颤抖着身子,然而半天也未感觉到身上哪里再添新伤,从指缝中小心翼翼望去时,只见陈昊正半跪在她的面前,拿着枪的手腕此刻抽筋地垂着,染上了殷红的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毯上。而陈昊手上紧紧攥着的枪,早已被一起打得粉碎,只剩了一个光秃秃的枪把。
被一脚踹开的船舱门外往里透出一片灿烂阳光,洒落在船舱内,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浑身肃杀,缓缓向她的位置逼近,直到那个影子完全罩住了她蜷缩着的纤细身躯,才终于放缓了步调。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举动,却没由来的带给她了一阵无上的安全感。
她呆呆地看着陈昊手腕上那红得发黑的枪洞,不多会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中有一个地方陡然踏实了些许。
舒雪丫沉了沉气息,半信半疑地抬脸望去,只见欧阳彻正挺直着脊背,逆着身后灿烂的冬日艳阳,自地上一具具或死或伤的身体边面色不改地平静穿过,脚步从容不迫,有如入无人之地。另一边,他始终抬着手臂,对着地上的陈昊举着尚未消去白烟的枪。英俊好看的侧脸此时带着些许偏执的阴冷,如同墨染般的眸子深邃淡漠,也有一半儿隐匿在光影中明灭不定,宛如生杀果决的阎罗。
直到走到了陈昊身边,欧阳彻终于逆着光站定。冷然的眼光在陈昊的面上浮掠而过,默不作声地一抬脚,便将欲支撑着爬起来的陈昊重新踩着胸膛,狠狠地摁了地上。
穿着皮鞋的脚尖从他的胸膛转移到拿着枪的手腕,欧阳彻容色看似沉静无波,脚下却是下了狠劲,再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后,他漫不经心地用脚尖一碾一磨,彻底引出了陈昊口中的一声惨烈的尖叫,痛苦地在他脚下翻滚着。
耳边惨叫声清晰入耳,欧阳彻面上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刚才生生踩碎他人腕骨的人不是他,正欲抬脚踩断他另一只手时,听得耳边细细软软地传来了一声“彻。”
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想来这一个晚上,他不在的时光里,她受了不少苦头。
幸好她还活着,幸好她还没有收到侵害,一切皆是幸好。
于是欧阳彻暂时停下了动作来,微微走近了些,低眉看着一身狼狈凌乱,眸中却依然有光的舒雪丫,低声应道,“我在。”
“你来了。”舒雪丫对着他扯出个清浅得几乎看不清的笑来,声音喑哑,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这样睡去,“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等你。幸好……”
欧阳彻也对她微微笑着,只是这份笑容却转瞬即逝,只是出奇冷静地蹲下身来,抬起没拿枪的那只手来,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缕缕仔细地拨于脑后,看着她满是血污淤青的小脸,他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肆冷的血意,另一边只是轻而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很是平静地问道,“乖,告诉我,还有谁?”
还有谁,曾经拿枪指着她,还有谁,参与了这次跟踪行程和绑架案,还有谁,这样轻易伤了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女人。
他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舒雪丫本想开口说话,却只觉得有他熟悉的气息陪伴,浑身的困倦在刹那间已经如潮水般袭来。她迷瞪着眼睛,用视线缓缓地勾勒出他鲜明而深刻的轮廓,刚张了张嘴,就已经禁不住靠着他昏睡了过去。
欧阳彻便也没有再强行追问,只是将她轻柔地抱到了旁边未沾染血迹的软榻上,手上的动作似是呵护一朵花般轻柔,面上却是冷峻异常,只将身上的西服脱下,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她被扯得凌乱的衣服上,同样也密不透风地掩住了她血迹斑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