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第一次在这里意识到，生命在这里，不值一提。
望了一眼外面那些排着队领取药汤，挣扎求生的百姓，程清心里闷得慌。
可，这就是现实。
她心里长呼一口气，不想在这呆着了，便跟郭三和季长淮打了一声招呼。
“唐王殿下，家里还有些事情，我看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先回去了。”
季长淮和郭三也没多想。
程清便径直离开了药棚。
回到家里时，陆远已经在做晚饭。
郭夫人和其他人，还在干活。
就连陆小小都拿着针线，在学习缝口罩。
看见程清进来，郭夫人便笑呵呵地打起招呼，“程妹子回来了？”
程清闻着屋子里的烟火气，看着郭夫人等人脸上的笑容，心里轻松不少，温声道：“嗯，刚回来。”
郭夫人一边缝合着手套，一边随口问：“药棚那边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程清走到她们跟前，“还好，挺稳定的，虽然每天还是有新增的患者，但数量比之前少了不少，都在好转。”
郭夫人闻言，喜形于色道：“那可太好了！方才你回来之前，咱们几个老姐妹还在想呢，几天没去药棚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现在听你这么说，我们可就放心了。”
程清笑了笑，“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郭夫人也跟着笑，旋即又关切地问，“对了，我家那口子咋样？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可好些，有没有按时吃饭？没染上病吧？”
按照以往的习惯，郭夫人是每日都要去药棚里，看看郭大夫的。
但这几日，为了赶工干活，她们一群人都住在程清家里，好几日没去过药棚。
也不知道药棚里的情况，不免都有些担心。
听得郭夫人的问话，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盯着程清。
她们有的是家里人染病在客栈里暂住，有的是去当了苦工，有的会点医术，便也跟着去处理药材。
一个个都很挂心。
程清温声道：“都好着呢，我听郭三说了，郭大夫能吃能喝的，药棚里近期，也没有出现有差使或是大夫感染的事儿，大家都可以放心。”
“如若你们实在担心的话，今天早点睡，明天下午有空的话，你们可以去看一看。”
程清扫了一眼旁边几个篮子和箱子，里面几乎都装满了口罩和手套。
得亏需要他们提供物资的地方不多。
这些量暂时够顶上个两三天的。
可以稍微歇一歇了。
众人闻言，有些激动地面面相觑。
很快，郭夫人却笑着，婉拒了程清的提议，“有程妹子的话，我们心里就踏实了，我们现在只想多多干活，不能让他们缺了东西，暂时就不去看望他们了。”
其他人附和地点头。
不是不想家里人，只是她们更清楚，眼下的轻重缓急。
她们这里的活儿做好了，那就是镀了金的铠甲，也是可以保护药棚那里的亲人的。
与其浪费时间，过去添乱，倒不如在这好好干活。
程清闻言，颇为敬佩，“你们都太厉害了。”
郭夫人腼腆地笑笑，“是程妹子你厉害，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用场呢。”
“你看，现在就连小小都跟着学起来了，这都是程妹子带动得好。”
程清闻言，转头看着，板着小脸，紧抿着唇，一板一眼穿针引线的陆小小，不由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陆小小这才抬起小脸来，望向程清，咧嘴一笑，像是在炫耀，你看我厉害吧。
“我们小小真棒。”程清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众人瞧见陆小小那活宝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郭夫人望着圆头圆脸的陆小小，只觉得心里高兴，又惋惜，她低声问道：“我瞧小小不怎么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偶尔单说几个字儿。我问过陆远，说是从小就这样，请了我们家那口子去看，都没法子？”
程清闻言，顿了一下。
冲郭夫人摇摇头，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极小声地说。
“她这并不身体上的病。”
郭夫人不解，“啊？”
程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得等，等过段时间，慢慢开导，她想开了，也许就可以说话了。”
郭夫人有些懵懂。
她不了解，有什么病不是身体上的。
程清却是清楚。
陆小小的病，是心理上的。
她一开始只是小时候，说话太晚。
村子里好些淘气的孩子都说她是个哑巴，天天逗她取乐。
哪怕有陆远和陆兴云护着，但也总有他们护不到的时候。
小孩子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理压力和精神霸凌。
但她，却实实在在地遭遇了。
加上她这个‘娘’，从前对两个孩子都是不管不问。
稍有不如意，甚至非打即骂。
陆小小在她手里，只怕也没少吃苦。
内外的双重压力，让她的情况，更加恶化。
程清猜测，陆小小现在大约是有些自闭。
具体多严重，程清也不好判断。
不开口，也是因为心理因素的影响。
程清也不知道，这病还能不能治好。
她对这方面，真的是一片空白，没什么了解。
只能慢慢地开导陆小小，让她过得开心点，减轻一些她心理上的压力。
不知道持之以恒下去，陆小小的情况，能不能有所好转。
这一切，真的只能看命了。
郭夫人得知这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连有用的药都没有，更是心疼，“可怜了小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程清静默下来，心里有些尴尬。
总不好说，陆小小的病，有一半儿的原因是来自她这个母亲。
郭夫人只当她是为了孩子的病而难过，还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程妹子，小小还小呢，一定会好起来的。”
程清勉强笑了笑，“我也相信，她会好起来的。”
她站起身来，“我看陆远好像在做饭，我过去看看，小小就拜托夫人照看一下。”
郭夫人忙说：“放心吧，小小很乖，不会有事的。”
程清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去了厨房。
陆远和陆兴云父子俩，已经霸占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