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病房门口，许心窈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板，里面就飘出林缪的声音。
“老师，您再喝两口粥吧，这是我特意加了红枣和桂圆炖的，补血气最见效，您得多补补。”
那声音柔得像棉花，裹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亲昵，许心窈的动作下意识顿住。
王有芝却没察觉这份微妙的气氛，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子抢先推开门，嗓门洪亮得打破了病房里的温柔氛围：“知声！妈来看你了！”
病房里的景象，像一幅精心摆好的画面。
林缪正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沿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她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眼神专注地落在钟知声脸上。
那股细致劲儿，仿佛在照料什么稀世珍宝。
钟知声靠在床头，脸色比前两天红润了些，只是眉宇间还带着病后的倦意，看到王有芝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刚到没多久，我再不来，你都要把自己熬垮了！”王有芝放下布袋子，布袋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土特产撞在一起沙沙作响。
她快步走到病床前，伸手探了探钟知声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背，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林缪，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这位是？”
林缪反应极快，立刻放下碗站起身，微微弯腰，露出标准的乖巧笑容：“阿姨您好，我是钟老师的学生林缪，跟着老师做国家级的重点项目。知道老师住院，我想着没人细心照料不行，就过来搭把手。”
她特意强调是重点项目，既抬高了自己，又显得这份照料是情理之中，话里话外都透着分寸感。
“原来是知声的学生啊！”王有芝眼睛一亮，一把拉住林缪的手，力道大得让林缪下意识皱了下眉，又很快掩饰过去。
王有芝越看她越顺眼，连连夸赞：“真是个懂事又有心的好孩子！现在的年轻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哪还有心思管老师的死活？知声能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修来的福气。你看你，还特意来照顾他，耽误你搞项目、处对象的时间多可惜啊。”
“不耽误的阿姨，老师平时在学术上指导我很多，还帮我争取过不少资源，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而且老师爱吃什么、忌什么，我都一清二楚，照顾起来也不用费心磨合，比旁人顺手多了。”林缪笑得温婉
“那可太谢谢你了！”王有芝拉着林缪的手不放，越聊越投机，“你看你长得又周正，说话又得体，心思还细，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德，知声啊，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小姑娘，回头给人发点补贴，或者帮人争取个更好的留校名额，别让人家白白辛苦。”
钟知声的目光一直落在门口的许心窈身上，看着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脸色淡淡的，像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听到王有芝的话，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我知道，已经谢过了。”
许心窈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退开，目光避开病床和林缪，落在墙角的柜子上，那里放着林缪带来的保温桶和一个精致的果盘，果盘里的水果被切成均匀的小块，摆得整整齐齐。
比起她每次带来的简单包装，显得格外用心。
王有芝终于想起了她，回头朝她招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心窈，你站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啊，跟个外人似的。”
许心窈这才挪动脚步走进来，她没看钟知声，也没看林缪，只是对王有芝点了点头：“妈，我把你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哎，好。”王有芝随口应着，注意力又立刻转回林缪身上，“小林啊，你多大了？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对象啊？”
仿佛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会自动觉醒红娘血脉，看到个条件不错的年轻人，就要先问对方有没有对象，倘若没有，必得从自己的数据库里筛选出一个适配的介绍给对方，如果一时没有适配的，也要在日后的生活里处处留心。
王有芝也不例外，一到了年纪，就乐于给人做媒。
林缪一一作答，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刻意讨好，又处处透着乖巧：“我今年二十四，家是本市的，父母做生意，目前还没处对象，心思都在项目上，想着先把学业和工作做好。”
“好！有追求！”王有芝赞不绝口，转头对钟知声说，“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有上进心，你以后多带带她，这么好的苗子可别浪费了。”
钟知声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许心窈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她看着林缪熟练地给钟知声掖了掖被角，又拿起旁边的水杯，试了试水温才递过去：“老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
钟知声顺从地喝了两口，递还给她。
这默契的互动，像一把钝刀，在许心窈心上慢慢地割。
她突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实在是多余，甚至有点可笑。
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却在他的病房里，看着他的学生对他无微不至，而自己，连一句关心的话都觉得说不出口。
“妈，工作室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先回去处理一下，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医院这边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许心窈打断她们的谈话，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王有芝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舍的神色：“这么快就走啊？不再坐会儿？我还想跟你说说老家的事呢，你奶奶也挺想你的。”
“不了，客户那边催得急，耽误不得。”许心窈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目光匆匆掠过钟知声，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
钟知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路上小心，开车慢点。”
许心窈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关门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王有芝对钟知声说：“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拼，一个女孩子家，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紧接着，是林缪温柔的附和声：“师母也是事业心强，挺让人佩服的。阿姨您也别担心，钟老师这边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许心窈走后，病房里的欢声笑语还维持了片刻，王有芝拉着林缪的手，还在念叨着她的懂事。
钟知声却没了刚才的平静，他看着紧闭的病房门，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林缪，你先回去吧，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一直跑了。”
林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委屈：“老师，我不麻烦的，我住得近，过来也方便。而且阿姨刚到青市，对医院不熟，我留下来还能搭把手。”
钟知声的语气更冷了些：“你还有项目要做，耽误了进度不好。”
王有芝见状，连忙打圆场：“知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小林好心来照顾你，你怎么还赶人？人家小姑娘一片心意，你别不识好歹。”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和做项目，总来医院照顾我，影响不好。”钟知声无奈地解释。
“影响什么？互帮互助才是正理。”王有芝不赞同地摆摆手，又转头对林缪笑道，“小林，你别往心里去，知声就是性子直，不懂人情世故。你要是不忙，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也帮我照看着点他。”
林缪眼底闪过一丝窃喜，嘴上却依旧推辞：“阿姨，还是不用了，别让老师为难。我……我就是担心老师的身体。”
“哦？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不清楚的？”王有芝来了兴致，拉着林缪坐下。
林缪垂下眼帘，似乎在斟酌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老师他胃寒，不能吃生冷的，就连水果都得用温水泡过才能吃，还有，他不喜欢小米粥，觉得太寡淡，最喜欢莲子百合粥。”
她说得细致入微，听得王有芝连连点头：“小林啊，还是你细心，比心窈还了解知声。”
钟知声猛地抬眼看向林缪：“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清楚地记得，这些饮食偏好，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许心窈。
许心窈照顾他五年，一直以为他喜欢小米粥，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熬，他从没点破，只是默默喝完，却没想到，林缪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缪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有一次加班，老师您说想吃莲子百合粥，我记下来的。”
“是吗？”钟知声不依不饶，他总觉得林缪的话里有问题，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王有芝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知声，你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小林记着你的喜好，说明她有心，你也真是的，心窈照顾你五年，你都没跟她说过你不喜欢小米粥，让她白忙活了这么久。”
提到许心窈，钟知声的脸色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