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王有芝给许心窈打来了电话。
许心窈本以为，她是打过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这次钟知声病得不算轻，住院估计得住上好一阵，什么事儿都耽误了。
于是飞快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接起了电话。
王有芝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心窈啊，我听说知声那小子生病了，我过两天去青市看看他，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啊？上次看你好像很喜欢老家这边的笋干，我又晒了老多。”
王有芝倒是没提许心窈的不是，还问要不要给她带特产，反而让许心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段时间，王有芝一直在老家照顾钟知声生病的奶奶，钟知声提过几次把奶奶也接到青市，但是奶奶年纪大了，又有很严重的故土情结，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老家。
王有芝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待在老家，等奶奶百年之后，再搬来青市。
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抽空来青市看看钟知声和许心窈，给他们带些有钱也买不到的土特产，再关心一下他们的近况。
“谢谢，不用带了，问钟知声需要什么就好。”许心窈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钟知声还没和王有芝说他们要离婚的事情吗？
难道要她来讲？
……那还是等离婚证拿到手了再说吧。
以王有芝的性格，肯定会在两人之间努力转圜。
说不定她就此在青市住下不走了，不把他们俩撮合好就不罢休。
她向来是这样。
有着不合时宜的热心肠。
老一辈人又有一些奇怪的观念，结了婚就要一辈子，仿佛离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所以在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许心窈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当然，最大的顾虑还是怕她伤心。
虽然王有芝只是她的婆婆，但许心窈心里是真的把她当第二个妈。
“知声那小子也真是的，整天泡在实验室里，饮食都不规律了，你可千万别和他学，该吃饭就吃，该睡觉就睡，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他不听话得很，连自己命都不要。”
“嗯。”许心窈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时候跟着王有芝骂也不是，帮钟知声说话也不是，只能支支吾吾地附和。
王有芝也不是真的在骂他，只是在宣泄情绪而已。
许心窈便也乖巧地做好一个聆听者的角色，偶尔吱一两声证明自己还在听，绝不发表什么相反的意见。
她长久地做一个倾听者，然后在无尽的长夜里默默地思考。
也许王有芝满意她这个儿媳的原因，就是她可以投其所好呢？
她把王有芝当做母亲，可是王有芝未必把她当做女儿。
和钟知声离婚之后，她们就会变成陌路人吧。
以她对王有芝的了解，虽然不至于翻脸不认人，但是……她大概是会站在他儿子的那一边。
毕竟儿媳终究是儿媳，带上一个媳字，就等于是外人。
“麻烦你这两天多照顾他一下，等我把他奶奶安顿好，后天的飞机去青市。”
“不麻烦的。”反正有的是人上赶着照顾他，就连她煲的粥都轮不上喝呢。
许心窈觉得王有芝也不是非来不可，反正林缪现在抢着要照顾钟知声，这种累活就让她干就好了。
林缪对钟知声的了解大概不比王有芝少吧。
不过这种话，她也不好在王有芝面前说，只能用客套话搪塞。
“瞧瞧，我们家心窈多懂事啊，心窈我和你说，照顾病人我知道的，麻烦得很，你还说不麻烦，唉，知声那小子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你。”
许心窈干笑两声岔开了话题：“后天几点的飞机？到哪个机场呀？我去机场接你。”
“后天下午三点半到，落地城南机场。”
“好，那记得在机场等我。”
后天下午三点，许心窈提前半小时到了城南机场。
她找了个靠近出口的位置站着，手里捏着手机，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涌出的人群。
机场里人声鼎沸，广播声、行李箱滚轮声交织在一起，她却没什么精神。
“心窈！这里！”
熟悉的大嗓门穿透人群，许心窈抬眼，就看见王有芝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正踮着脚朝她挥手。
布袋子上印着老家的碎花图案，一看就装满了土特产，沉甸甸的样子让她手腕都往下坠。
许心窈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接过袋子：“我来拎吧。”
“不用不用，不沉！”王有芝躲开她的手，把袋子往自己胳膊上又揽了揽，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都是给你和知声带的，笋干、腊肠，还有你爱吃的糖糕，我凌晨四点就起来蒸的，还热乎着呢。”
她边说边拉着许心窈往外走，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停：“我听知声说你自己开工作室了，工作室忙不忙？别太累着，女人家还是要好好养着。知声那小子住院，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我就说他不让人省心，以前有你盯着还能按时吃饭，现在没人管，可不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还好，不忙的。”许心窈跟在她身边，偶尔应一声，语气淡淡的。
她能感受到王有芝的热情，却实在提不起太多情绪。
尤其是听到“以前有你盯着”这句。
钟知声不就是习惯了她的存在，所以有恃无恐吗。
许心窈把副驾驶的座椅调后，帮王有芝把袋子放在后座。
王有芝坐进副驾驶，还在絮絮叨叨：“知声住哪个病房？严重不严重？医生怎么说的？你这几天照顾他，肯定没休息好，回头我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
“在市中心医院，三楼重症监护室旁边的普通病房，医生说脱离危险了，就是得养着。”许心窈发动车子，语气依旧平静。
“那都得感谢你照顾得好啊，还好有你在他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一个人也不能掰成两半用。”
王有芝的观念十分老派，她刻板地认为女人就是应该相夫教子，她认为照顾钟知声的奶奶和照顾钟知声都应该是她的责任，现在两人分隔千里，她分身乏术，只能在两头反复地来回跑，把自己累得够呛。
“我也没怎么照顾，就是偶尔送点粥。”
“送粥好啊，养胃。”王有芝点点头，又开始念叨，“你做的粥最合知声胃口，他从前就爱吃你熬的，外面买的都比不上。”
许心窈没接话，只是默默握着方向盘。
合胃口吗？她现在都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