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战局莫测,我在每次胜利后都会特别想余升:“秋日苦寒,夫君要注意保暖,几日后我必归。”
我满怀欢喜地送出这封信,幻想几日后的久别重逢,却在最后一场战役获胜后陷入昏迷。
要是我死了余升会很难过吧!
这就是林煜说的后悔吗?
脑子里思绪万千,恍惚间我看到奈何桥,看着满地盛放的曼陀沙华,心下委屈:为什么我开不出花?
原来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一株曼陀沙华,而且还是开不出花的枝叶。
我正郁闷,看见一白衣女子走到我面前,她一挥手我便陷入一阵眩晕。
我看见千百年前一株灿烂的地狱之花,他娇艳美丽,在夜晚怒放,总会偷听奈何口行人的爱恨情缘。
他是我养出的花,我极喜欢他的。
可彼岸花生于地狱之路,花叶两别,永生不见。
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彼岸花可以通过轮回有相见的机会。
只要历经三生三世我们能爱上彼此一次。
这应是极简单的,可少有花能成功。
7.
第一世,他是富家公子,而我是一个乞丐。
大雪纷飞,我光脚踩在雪地里,捧着破碗,在路中央游荡。
终于是惊了他的马车,少年面若桃李,红着脸把我牵回家。
为花时,我受你滋养;为人后,每一次我都会对你一见钟情。
因果循环,这便是天数。
毫不意外,我成了小公子的贴身丫鬟,他待我极好,总会给我买好多小玩意,会教我写字,读书。
公子常夸我聪明,一点就通,实际上我没告诉他,这些东西小时候我早就学过。
小公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只是他马上就要到成婚年龄,作为少爷的他要娶的是贵家小姐,而我只是个小丫头。
我慢慢开始躲着他,不再要他的礼物,也不对着他笑。
娘亲说过这叫欲擒故纵,我果然成功了。
他发誓说:我余升此生非顾里不娶。
大雨瓢泼,他在老爷夫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我撑着伞躲在墙后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唇角。
他昏倒在雨中,夫人他们也松口了。
那天余升像个小孩般扯着我衣袖说:阿里,我能娶你了。
我笑着应他,伸手抱住他。
雨很大,寒风吹进我的衣袖带着彻骨的凉意,可余升的眼睛是亮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后悔了。
筹备婚礼时,他特别高兴,带着我逛遍了京城商铺,每样首饰衣裳都买了个遍。
所有人都嘲笑他娶了个乞丐,不要珍珠要鱼目,只有他乐呵呵地把我护在身后说我是世界上最亮的夜明珠。
成亲前一天,我偷偷穿上红嫁衣跑到他房间,朦胧的薄纱包裹着曼妙的身姿,我轻巧地坐在他腰上,挑开其腰带,眸中含泪:阿升,我想要你。
最后到底是被压在床上,外头风吹落叶,在暗色涌动中,我们交合甚欢。
洞房之夜,我死死缠着他不让他出去敬酒。
血溅满红绸缎,御林军出动,整个余府无一人生还。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乞丐,而是来搜集他们通敌叛国证据的奸细。
几年前,余家以权谋私,私自吞下将士军粮,导致我顾家军几乎全军覆灭,我爹爹,兄长,还有个未及冠的弟弟全都成了那蛮人的刀下亡魂。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了。
余升听到后面色灰败,他抓着我的袖口,绝望道:“你信我,余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我没说话。
那夜云雨当还他一生情意,从此我和他两不相欠。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还情意一说本就是个借口,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
后来他死了,我也被皇帝杀了。
原来一切都是皇帝亲手做的一场局,他要收复皇权,余家和顾家都是拦路虎。所以他先灭了顾家,再借我之手除掉余家。
可怜余家满门冤魂,可恨我什么也没看清。
什么互不相欠啊,我欠余升的又何止情意。
8.
第二世,他是摄政王,我是小女帝。
他长得很好看,总穿着月白色的衣袍,温柔地教我写字。
一笔一画,我先学会写他的名字:余升。
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喊先生,在这里他总会给我好多零食。
可有一天娘亲死了,父皇亲自给的毒酒。
我被关在冷宫,看着一脸忧色来送糕点的余升说:先生,我想当皇帝。
他摸摸我的头,眸色微暗,却是点头。
第二天我从冷宫里出来,被封为平悦公主。
我知道是余升的手笔,他向来神通广大。
后来在他一步步扶持下,我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而他也成了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陛下今日可是又去了挽月楼?”
他总是把我堵在门口这般问,起先我还能乐呵呵地跟他道歉,可时间长了,到底是不耐烦。
“与先生何干。”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皇帝呢?什么时候朕去哪还要和摄政王解释了。”
我无视他骤然变化的脸色,直截了当地走进殿内。
“来,小苏,给朕和摄政王添一杯茶。”
余升掩唇咳嗽:“陛下,臣最近身子不适,喝不得茶。”
我这才抬眼正式瞧他,几日不见,真的清瘦了许多。
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可曾看过太医,他怎么说?”
“干陛下何事。”
说话间余升又咳了好几声,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只得端起眼前的茶水来压住咳嗽声。
我甩开小苏攀在我胳膊上的手,快步跑到余升面前,拉住他颤抖的手:“别喝了,这茶性凉,我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余升不理,挣脱地想走,被我拦住,他自知气力不足,抬眼看我说:“陛下是不是去挽月楼见凌公子了。”
我没回答,他冷笑一声道:“陛下可知那凌公子的身份,这般玩闹置江山社稷于何处!”
听见这话,我不屑冷哼:“说什么江山社稷,先生那点心思我知道得很,你爱慕我已久,又何必这般遮掩。”
余升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他脸色更白些,眼睑泛红,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陛下当然知道,不然怎会拿捏我拿捏得这般得心应手。”
我看着余升远去的背影发愣,原来我们都心知肚明,自欺欺人罢了。
我继续流连酒色,和凌辞谈天说地。
我不敢见他。
谁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拖着残破的身子挡在我面前,笑着说:下一次,我不要再这么早喜欢你。
暗红的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怎么都擦不完,我后悔了:“先生,我错了,我不要你死。你再……你再睁眼看看我,阿升,我害怕。”
但是怀里的人早就没了生息。
我抱着他,看着这个一点点教我长大的人身体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我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倚仗,再没有人会把我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