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范小丫爬上尹阳的后背,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出他一声低喘,尹阳两手勾住她的膝盖,这是男孩第一次背人,也是有模有样。
因为轻,尹阳直起身后,还掂了掂人,像在背书包,他一番动作引得范小丫惊呼着抱紧他的脖子:“尹阳,你背过人没有。”她嗔怒。
尹阳感到背后的人手忙脚乱,敢和小流氓拍砖头的人,竟然也有怕的时候,他不自主勾起嘴,刚想调侃,左耳忽地贴上软乎乎温温的东西,尹阳耳朵嗡了一声,触感一下就集中在那块皮肤上,当柔软的感觉被放大数倍,他不知所措的僵住了。
抱着自己脖子的小丫头还在瓮声瓮气地抱怨:“小腹黑,你就是故意的,小气鬼。”
从软乎触感里回过神的尹阳第二次听到小腹黑这个称呼,听口气不是个好词儿,狐疑道:“小腹黑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不说就算了。”做哥哥的不能计较,他背着人往糖厂宿舍区走。
一路上好奇的职工都忍不住打量他们一眼,尹阳身量不算矮,比寻常三年级的男孩都高,随了尹书记,反而范小丫有点娇小,她乍一看像个五六岁的娃娃,若不是厂区知根知底,晓得范家夫妻如珠如宝的养着,这白吃大米饭的身子,怕是会被人说苛待吧。
尹阳把人背上楼是脸不红气不喘,家里没人,他也半点不见外,自己用口盅倒了水,还不忘问她脸盆在哪儿。
“要脸盆干嘛。”
“接水给你洗手洗脸。”
“尹阳,你怎么会这些。”范小丫话未尽,尹阳直接蹲下来给她解鞋子,这还了得,80年的独生子女都这么善解人意嘛,吓得缩回脚的人,看怪物一样盯着尹阳:“小妖怪,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小心我请如来佛收了你。”
尹阳看了她一眼,收回落空的手,无奈道:“范小丫,脱鞋子!”
“不。”一言蔽之。
小小的剑眉拧起,突然手如闪电,一把摁住她活泛的小短腿五指紧扣,行云流水地拨掉她的碎花鞋,一通动作下来,范小丫三魂七魄都给震飞了,内心咆哮——特么这是8岁,8岁啊!
也不得对,她想什么呢,不应该是庆幸自己不是汗脚吗。
否则,鞋子一脱,一场生化污染,足以腰斩他们纯洁的小友谊。
呸呸呸,言归正传,说回尹8岁的事儿。
“我一直以为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只够当炮灰,没想到身体里住着一个霸道总裁。”范小丫又抽风了,她表情惊叹,悔恨,难过瞬息万变,川剧变脸表示,是不是玩不起。
旋即,她眼眉一敛,张臂勾住他脖子,在尹阳不明所以的目光里,继续:“小腹黑,你到底是从哪本霸总言情里逃出来的。”
他眨眨清湛的眼,范小丫勾勾手,悄声道:“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第四个人。”
“……”
相处一段日子,尹阳已经习惯她人来疯,甚至因为父母言谈中对范小丫胡言乱语的宽容也跟着放低了自己的标准,妈妈说:范小丫不比别的孩子差,只是有点特别。
“我去洗手,别乱动了。”他叹息,想起妈妈随口赞他越来越像个哥哥了,不禁感叹,不用像,就是。
范小丫得不到回答,又瘫在凳子上耍赖,总归没下地。
尹阳洗手回来,坐在范小丫身边看她无忧无虑的摆弄吸管,晃着脚丫:“说吧,为什么跑去招惹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狗先动手的。”范小丫抱着汽水瓶控诉,她义愤填膺把经过和盘托出,说着说着,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苏幕蝶就是个大坏蛋,超级大坏蛋。”她气鼓鼓的瞪着前方。
尹阳没想到是苏幕蝶和高迪一起害的小丫,心肠怎么能这么坏,他们苏家的人都吃什么长大的,想到她在彩排现场,一直找机会和各个部门的领导巧遇,稚嫩的眉头不自觉就皱得能夹筷子:“明天我去找她算账。”
噙着泪的范小丫问:“你打算怎么办。”
“跟我爸爸说。”
“啊~~~”范小丫嘴里发出一个长长的怪调,划清界限似的挪了挪:“我们是小学鸡吗,还要找家长。”
“我们就在读小学啊,而且我们不属鸡。”尹阳一脸你是认真的吗,范小丫认真的回看他,鸡同鸭讲的俩一顿沉默,须臾,他转念一想,又说:“我的意思是,我爸爸不喜欢苏家的人,我和妈妈说,妈妈再告诉爸爸,苏幕蝶就不能领读了。”
“你那是吹枕头风。”
“枕头有风吗?”
“小孩子不要问太多,且听我一计。”
范小丫所谓的计策,就是硬闯考察团下榻的宾馆,自不是单刀赴会,她有备而来,赶巧的很,请外宾做颁奖嘉宾的电视台和文艺汇演的剧场只隔了两条街,横穿过来不到十分钟。
好戏正式上台,尹阳披着肉联厂工人的厚衣服等在门外,范小丫捧着两个冻疙瘩出来:“一定要成功啊,纸糊的也是模具啊。”
她牙齿打颤,不忘念念有词,整个人缩在大衣里,小碎步走出冻库,手捧一团寒气,像个装在套子里的小精怪。
尹阳马上递上竹隔片,她把冰疙瘩放上去,两人快步离开,不忘和看冻库的大爷道谢。
“我们要怎么办。”冻库旁边就是大爷家,厨房炉子上还熬着范小丫做的糖浆。
他话音刚落,只见她踩上小板凳,把厚厚的面糊纸壳剥离,冻白团滚了出来:“这里有个洞!”他指着一面低呼。
范小丫一看,果然凹了一个坑,心里咯噔一下,急得去剥第二个:“呜呜,你要是再坑,我一辈子做白嫖怪。”
“小丫,快没时间了,送饭的车准时十二点开的。”尹阳提醒,他拿着妈妈的手表,已经十点一刻了。
瞥了一眼桌上闹钟的范小丫来不及回答,心想才十点十分,加快速度,祈祷糖浆顺利凝结!
饭堂门口。
一辆蓝色的卡车已经发动,饭堂的叔叔婶婶们把碗筷和装饭菜的桶抬上车去,文艺汇演准备开始了,不能耽误。
食堂班长点清人数:“尹阳,你不是说要带范小丫去看热闹吗,这丫头怎么还没来。”结果发现少了一个。
先过来拖住车子的尹阳,也急得跺脚,他望着食堂班长:“叔叔,能不能再等五分钟。”
“行再给你五分钟,最后一次了。”
“……”
十一点五十五分。
捧着六一儿童节剩下的粉红色塑料蛋糕盒,快步赶来的范小丫连汽车尾气都没闻到。
面对空荡荡的食堂门口,风卷落叶,好像都在奚落她不自量力想要打脸女主,还被人鸽了:“小腹黑你这个咕咕精!”风带走了范小丫的怒吼,吹响远方。
准备上台的尹阳来回踱步。
他一直心不在焉,见了糖厂的职工就问:“你看到范小丫没有。”
身穿红色背带裙,从自己前面走过的苏幕蝶稍作停顿,哼冷一声后又仰着精致的脸蛋离开。
尹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贵宾席上,大声告诉爸爸苏幕蝶的所作所为,就算要被爸爸用皮带抽都在所不惜。
凭什么小丫弄了一脚伤,为了见外宾手都冻红了,结果赶不上车,苏幕蝶还能上台给糖厂领读争光!
表演即将开始,被朗诵队推着往前走的尹阳,满心都是范小丫撕纸摸时冻红的手指。
“尹阳,你去哪里!”领队徒然拔高嗓子,炮仗一样冲出去的尹阳根本不在乎,他只想为范小丫讨回公道,就像她帮他打小流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