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达标掐灭烟头，香烟弥漫在男人脸上，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人家请了香港那边的医生过来，到时候再问问我们的意见，也不是强求，就是说人家条件很好很好，有个孩子和小丫情况一样，16岁上国外名牌大学。”
“桑老师电话里还说什么。”刘秀金多犟一个人，也开始抹泪。
“华侨太太说，小丫比她儿子厉害，没被耽误的话，或许……”后面的话范达标没往下说，他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谁家父母不想自己孩子有个好将来。
对自己未来还懵懂中的范小丫，并不知道父母和桑老师之间的对话，她正站在黄有想租的破院子里，院中堆了不少旧物，有外国的旧衣服，还有淘汰的旧电器，杂七杂八的码放整齐。
“你在淘什么啊。”范小丫对心理医生天然排斥，更不想去大学实验室，虽然是书穿她也没有窃取别人研究成果装逼的念头。
和桑老师表达清楚自己想姑姑后，范小丫便拉着尹阳来找姑姑，谈对象的姑姑除了学习，就是在帮黄有想整理东西。
晒绳上挂着各色各样的衣服，女装最多，黄有想是装配工，不坐缝纫机台的他一直想做些小本生意攒钱。
“红梅，你歇会儿，我来洗就好。”他不让范红梅碰，范红梅却觉得没什么。
“洗衣服，有什么难的”
“那你带孩子去玩，我洗完这些就好。”黄有想蹲在水盆边，盆子里都是各种门路得来的旧衣。
加上院子里晒着的，大概也有百来件：“我在想能不能做一样的衣服拿出去卖。”
说者无心，听者也顺嘴，正和尹阳，小康玩跳格子的范小丫回答道：“可以啊，你把衣服拆成片，拓下来，加一两厘米缝份，试试看能不能再组装好呗。”
“那不是只有一个码数吗？”
“那你就卖一个码数呗。”范小丫跳进格子后，她裤兜里的弹珠突然吧嗒落地，咕咚咕咚滚进一堆旧电器里，她连忙跑去，趴在地上把开废铁推开。
尹阳急忙过来劝她：“别找了我再给你买一颗，地上脏的。”
“我还有一颗，我给你好了。”小康跟着说。
“我就要这颗。”她的没有气泡，堪称珠珠里最靓的仔，范小丫扒拉了一阵，摸出一根线，顺藤摸瓜的扯出一台极其眼熟的东西。
有键盘，长得挺像收银机的，现在有收银机了吗，范小丫疑惑地挠挠头，她刚想问未来姑父这玩意哪里来的，等她一抬眼，院子里缺了一片衣服不止，连洗衣服的人也不见了。
“人呢？”
“你刨珠子的时候，他大叫一声，火烧屁股一样跑进屋里去了。”尹阳很接地气的回答。
范小丫不管黄有想，指挥尹阳和小康搬开杂物，她好像记起来手里长得贼像收银机的机器是一台个人电脑，姑且当做一代目吧。
桑教授供职的实验室里也有一台，不过坏了，她想在垃圾里淘换淘换，看能不能凑一台能用的出来。
在范小丫想着变废为宝的时候，脑袋活泛的黄有想，把哥哥嫂子还有几个工友都找了过来，他拆了一条喇叭裤下来，拓印到大花布上，缝份是什么，他在厂里几年，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加上请来的同时就是在车间里的。
几个人一合计，范红梅和黄嫂子蹬着老式缝纫机，三十分钟后，一条喇叭裤的雏形就出来了：“哥，是你的码数，你试试，能穿不，能穿咱们做。”裤头还没缝好，缝裤头是技术活，得工友来。
黄有梦进里间，不一会儿，提着一条没缝裤头的喇叭裤出来，他发现一个问题：“原来这裤子是拉链的，拉链太贵了，咱们用得起吗。”
“那就不要拉链，用扣子。”工友说：“前几天有家扣子厂不是倒闭了吗，透明的塑料扣子贱卖呢。”
“成不成啊。”黄有想犹豫。
“成，怎么不成。”黄嫂子催促自家男人赶紧把裤子脱下来，裤门襟要换成扣子的，几个人又重新合计。
桑老师来接人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屋里大人热火朝天，屋外的孩子在刨坑！
“你们怎么弄成这样。”桑老师一言难尽的看着三个泥猴子。
“找东西。”三人异口同声。
看着摇摇欲坠的一堆废铁，桑老师某根神经被刺痛了，她吩咐孩子站远一点，转身就进屋去，对着正为怎么筹钱买材料的一伙人发难。
“范红梅，你怎么看孩子的，小丫在外面刨土，那么多废铁，砸下来怎么办。”桑老师一开始还觉得安娜的想法疯狂，哪有把孩子从亲生父母身边带走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以：“几点了，你们给孩子做吃的没有！”
范红梅一看外面的天色，登时就臊红了脸，她是一时激动忘记了，桑老师几句重话抛出去，转头拉着三个孩子洗手洗脸，黑乎乎的三个人，看得范红梅和黄有想一阵愧疚。
“对不住，是我们晕了头了。”范红梅给桑老师和孩子道歉。
“是我的错，来我家，应该我照顾他们的。”黄有想说。
桑老师不听，接过毛巾给尹阳和范小丫擦干净，拽着孩子就走，范小丫机灵早把东西藏好了。
看到侄女被带走，范红梅难受得哭出声：“我真是对不住我哥嫂。”
“那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认个错心里舒服了。”黄有想拿出几块钱来。
范红梅抹着泪摇头：“你现在缺钱，别乱花。”
“几块钱又买不到足够的布料和机器，花你身上我乐意。”
女人破涕为笑，觉得自己眼光好，过了一会儿，范红梅和嫂子哥哥打了电话出来，抱着黄有想失声痛哭。
弄得黄有想二丈摸不到脑袋，只能杵着给她当毛巾使唤：“你的意思是，桑老师认识的华侨大老板想收养小丫，觉得你们教不好她。”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觉得小丫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想到是这样。
两小年轻无奈的往回走，大城市和乡下地方不一样，到了夜里，也是灯火明亮的，黄有想一边送范红梅回宿舍，一边安慰：“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努力挣钱，有了钱当了老板，孩子将来不都好了吗。”
“风水轮流转，咱们要先努力再说，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现在挣钱还来得及吗。”哽咽的范红梅问，她也是六神无主。
好在有一个人给她开道，夜色里的男人笑出一口白牙道：“你现在不开始，不就比别人晚了一天，你会算账，我有门路，咱们一起努力。”
“可你买材料的钱，还没筹到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信我。”
其实黄有想也没折子，他盘算着借钱，但，大家都是农村进城务工的，有点存款都是救命钱，思来想去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他就被一阵强烈的拍门声吵醒，刚眯了一会儿的黄有想跳了起来，赶紧去开门。
嘎吱，门开了，门口站着俩小伙子，斯斯文文带着眼镜，再低头一看：“小丫，尹阳你们怎么了。”是昨天有东西落在这儿了吗？
“我们来看东西。”范小丫招招手，两个研究生跟上她，他们合力扒开塑料壳子，终于看到了两台和实验室用的计算机一样型号的机器。
二人抱着东西要走，被范小丫拉住衣摆：“等等，要给定金的，这是他的东西。”小丫头抬手指着还没刷牙洗脸一脸懵逼的人说。
黄有想刚要说不用，戴眼镜的青年把东西放下，就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你写一张收据给我，要是能用，价钱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