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天色已经尽黑,清冷的月亮由东升起,周围繁星点缀。
初秋的夜晚,依旧很热,屋中没风扇,灯亮着,蚊虫也多,在屋里坐不住,苏琉夏干脆出了屋子,到外头乘风看月。
乡下的空气不似城中那般干燥,很润很清新,也不似城里那样喧嚣,这里很静,傍晚只听得到虫叫与犬吠。
苏琉夏坐在门前的一块大青石上,手里拿着手机,仰头眺望自天边升起的月亮,看它周围闪烁的繁星,缓缓移动的薄云。
这样静谧的时光,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自打上了六年级,住了校,每晚都是自习,像这般静静地观赏着月色,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都记不清了。
深山蚊虫多,苏琉夏听着耳边蚊子“嗡嗡”的叫声,抬手去赶,却无济于事,它依旧在。因天热的缘故,她穿得薄,此刻手臂上,被叮了好几个包。本来还想继续坐会儿的,但蚊子的叫声,扰得她心烦意乱,索性起身进了屋。
一直躲在门口看她的康林,见她站起了身,惊惶地转身进去坐好,苏琉夏走进屋,见到的便是他乖巧坐在奶奶身边,头颅低着,不好意思看她。
苏琉夏在奶奶的招呼下,自己拿了个凳子坐在蔡康林身边,瞧他害羞而小心翼翼偏头偷瞄她的模样,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明天几点去上学?”
“明天不上学,是星期六。”小男孩羞怯怯的回答。
“哦,我竟是忘了。”苏琉夏怔了下,失笑道。
最近都在忙着拍戏,每天一拍完就累得倒床睡,一有时间就背台词,至于日期都没怎么注意。
“上学的地方离家远不远?”苏琉夏接着问。
“不远。”小男孩想了想认真回道。
苏琉夏又揉了下他的头,听到奶奶的问话,满脸笑意地回应着,“结了,小孩都有一岁多了。”
想起已经有半个月不见的老公和儿子,苏琉夏是满心*,眼里的笑意自然流露,怎么也藏不住。
陪奶奶坐到傍晚九点,苏琉夏洗漱好回了房间,小梦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正玩着游戏消消乐。
“琉夏姐,我好无聊啊!”消完最后一行,小梦放下手机,百无聊赖道。
木桐村地址偏远,距城镇二三十公里远,又处深山,地形不好,以致信号一点都没有,习惯了信息生活,每晚睡觉前都要刷刷微博朋友圈,现在却只能抱着手机,打着许久不曾碰过的消消乐。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没有人打扰,安安静静的,不用为外界的任何事烦扰。”苏琉夏扭转过头看她。
“好是好,可是我习惯了喧嚣的城市,习惯了信息时代的生活,在这宁静的村庄,安静没人打扰,这样的生活固然是好,但它会让人丧失拼搏进取的心,安于现状,只要有口吃的,就会满足,不用愁。而我显然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我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安静的地方会让我想很多。”小梦眼睛没看苏琉夏,而是盯着上方枯黄的灯泡,眉宇拧紧,带着点忧愁。
“很快就会拍完了。”苏琉夏眼睫轻颤,抿抿嫣红的唇,轻抖两下被子,“睡觉吧!”
拍了一天戏,虽累,但她还不能睡,明天的台词还需要记。
灯光很暗,苏琉夏打开手电筒,缩在角落,一个人记着台词。小梦瞧她还要背台词,垂下眼睑,再次拿起手机,看时间还早,本身也没多少睡意,就继续玩着幼稚无聊的游戏。
晚上十二点整,苏琉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了几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抬手擦去,转眸就见小梦睡着了,轻轻地放下剧本,关了灯,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去。
第二天,苏琉夏依旧醒得很早,有赖床症的她,眯眼看看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没一会儿,小梦定的时钟响了,苏琉夏执起被子蒙住头,熟睡中的小梦被吵醒,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关了闹钟。
就这样安静了差不多十分钟,小梦一下惊得坐了起来,动静大的惊醒了再次睡着的苏琉夏,“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有。”小梦拿手机一瞧时间,六点过十分,不是很晚,长吐口气,推了推睡在旁边不想起的苏琉夏,“琉夏姐,该起了。”
“还早呢!”苏琉夏看看窗外的天色,喑哑慵懒的嗓音道。
“六点都过了,快起来了,等会儿就晚点了。”小梦拽住她细白的手道。
去晚了,就没早点吃了。
苏琉夏被她拽起来,拿衣服换上,刚扣好最后一颗纽子,怀里就被塞了个漱口杯。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很重,风吹着还有些冷。
洗漱好,苏琉夏进屋找了件外套套上,与奶奶说上一声,就赶去了拍摄地。
刚到剧组,就听导演说:“今天可能会下雨,为了不耽误进度,大家都准备准备,一个小时后开拍。”
听导演这么一说,大家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各自奔跑忙碌着。
一个小时太紧促,苏琉夏也没了时间吃早餐,找了张椅子坐下,任化妆师在脸上捯饬。
八点整,苏琉夏化好妆,换好衣裳,又变成了位翩翩少年。戏连拍了两条,天上落下了雨滴,雨点星星落落,不怎么引人在意。
渐渐地,雨点越来越多,苏琉夏正拍着第三条,导演没喊停,也没人有所懈怠,都很专注地完成着工作。
雨越下越大,导演无奈喊停,苏琉夏头发衣服尽湿,脸上的妆都花了,小梦把她拉到导演组的遮阳伞下,递给她几张纸擦脸。
小小的遮阳伞下挤满了人,你挨着我,我靠着你,连转个身都成了困难。
苏琉夏站在外围,伞上滴下的水砸落在脚下,片刻时间,鞋子就湿了。湿衣穿在身上,冰冰凉凉的,苏琉夏冷得抱紧了手臂,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心有几分忧忡。
半个小时过去了,雨势没减小,还颇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因下雨的缘故,戏拍不成了,导演愁得皱紧了眉,计划一个星期拍好的,可瞧这架势,一个星期都得紧赶着拍。
等了很久,雨才小上一些,导演没继续拍,让人赶紧收拾着器械回去,明天再继续。
苏琉夏跟在后面,脚下的布鞋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有些滑,一路上,她走得小心翼翼,害怕一个不小心摔了。
走到半路,忽地看到一个小男孩手举雨伞,远远地朝她走过来,待他走近,看清了他的容貌,再见他递来的一把雨伞,心头恸动。
“姐姐,给你伞。”
冰凉的手抚上面前这张纯真质朴的脸,看着有些许模糊,眼睛眨了眨,温热的泪混合着雨水落下,接过他手里的雨伞,道了句谢谢,弯身征求他的同意,“我们把雨伞给这个姐姐,我和你同打一把好不好?”
“好。”小男孩开心地点头。
把伞给小梦,苏琉夏举着伞,牵着他往前走。同组的演员看到这一幕,感动的同时又不乏羡慕。
网上对她的评价,多有不好,过去没接触过,亦跟风对她有过鄙夷不屑,可同在剧组这么久,彼此间除却戏中有交集,生活中也不怎么说话,但她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似网上描述的那般心机难相处。
她的话很少,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一边背台词,与自己的助理打打闹闹,她不主动跟人说话,许是经历过太多的冷言冷语,冷漠对待,让她对什么都不是那么的热衷。
回到家,苏琉夏匆忙拉着小男孩进屋,摸着他湿了的衣服,让他赶紧去换。
苏琉夏搓搓手,回房换下这身湿衣,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出去问着正在生火烧饭的奶奶,“奶奶,家里有生姜吗?”
“有的,你等哈窝这就去找。”奶奶手撑着膝盖起身道。
放了几节小木棍在灶里,奶奶便提着一个袋子过来,“这些给够了?不够……”
苏琉夏望着袋子里的陈年老姜对奶奶猛摇头,“够了,我就煮点姜汤。”
姜汤煮好,苏琉夏舀了碗给奶奶端去,再给其他人各盛了碗,去去身上寒气。
“姐姐,我能不能不喝?”小男孩端着碗,眉头轻蹙,对喝姜汤十分抗拒。
“为什么不喝?”苏琉夏看着他询问道。
“好难喝,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小男孩说。
“不行哦,这必须得喝,刚刚淋了雨,不喝会感冒的。”苏琉夏怔了怔,笑着给自己倒了半碗,说:“我也不喜欢姜汤的味道,但为了不生病,我宁愿喝这不好喝的姜汤。”
“别怕,我们一起喝,看谁先喝完,输的待会儿洗碗怎么样?”
“好。”小男孩看一眼黑乎乎的姜汤,咬牙一点头,便喝了不喜欢的姜汤。
苏琉夏看他喝了,挑眉笑了笑,苦着脸去喝散发浓烈姜味的姜汤。
“我喝完了。”小男孩咽下最后一口,碗朝下,晶亮的眼睛望着她说。
“是我输了。”苏琉夏拿过碗,放在桌上,从兜里掏出一只棒棒糖,“奖你一颗糖。”
糖不知是何时买了放在行李箱中的,只有一颗,刚去找衣服换时看到,便随手揣进了衣兜。
“谢谢姐姐。”小男孩开心接过,捏在手里背到身后。
简单吃了午饭,苏琉夏坐在门口,捧着剧本看得目不转睛,小男孩在旁边安静地做作业,不时地抬起头瞄上一眼。
小梦瞧他们都有的忙,只有自己闲得无聊,坐不住,站不安,手负在身后,来回跺步。
天气不好,黑得比往常早着了些,看一眼就没停过的雨,叹上一口气,扭扭酸疼的脖子,转身进了里屋。
京都,两天没联系上苏琉夏的黎攸瑾,此刻坐在书房握着手机,满心焦躁。他知道她随剧组去了偏远山区取景,打电话过去,里面只有毫无感情的女声提示音,发过去的短信消息如石沉大海,一句回复都收不到。
面前的桌上还堆有没处理完的工作,然此时此刻,得不到她任何的消息,他根本无心去处理。
“滴答滴答”,雨滴打在瓦上发出好听的声音,催人入眠。凌晨子时,刚过几分钟,正是酣眠时,一阵剧烈晃动,屋子里的桌柜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惊起了还在睡梦的人。
听到巨响,苏琉夏迅速起身,抄手拿起一件外套,拉着小梦就往外面跑。
天还在下着雨,狗吠声不绝,人们惊醒尖叫着“地震了,快跑”,夹杂着房屋倒塌的声音,惊心动魄。
年老的奶奶腿脚不好,苏琉夏跑到屋子外,都没见到她的身影,握在手心的小手脱离开,苏琉夏脚步停下,一把拉住往回跑的小男孩,“放开我,我奶奶还在里面没出来。”
“奶奶,你快出来。”小男孩挣扎着,叫喊着,在这不安宁的夜晚显得毫不突兀。
眼前的房子摇晃了几下,轰然倒下,碎瓦弹起直飞而来,来不及躲开,苏琉夏抱紧了怔愣不知所措的小男孩,以身挡住这些碎片。
“琉夏姐……”
“少夫人……”
小梦与保镖异口同声大喊。
保镖两步并作一步,拉过她怀里的小男孩,动作粗鲁地甩到背上,护着苏琉夏往宽敞地方跑。
所有一切,发生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前一分钟,所有人都在梦中,后一分钟,已身处炼狱。
到地形稍显宽敞的地方,一行人停下,转身向后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够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已成废墟的小村庄里传来的狗叫声。
自然灾害面前,谁也抵挡不住。
苏琉夏站在大雨中,心一阵一阵地抽疼,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不停掉落。
被保镖背在背上的小男孩,没哭没闹,安静得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可苏琉夏知道,他就在这里,他只是没说话,伸手抹去泪水,过去拉住他的手,哑声喊道:“康林。”
小男孩没回答,神情呆愣,不知反应。
“康林,回答姐姐一声好不好?”苏琉夏抚着他的脸,担忧不已。
话音刚落,地面又晃了下,半蹲在地上的苏琉夏身子跟着晃了晃,一下跌坐在了冰冷的泥水中。
“琉夏姐,你没事吧?”小梦反应快,一把将她扶起来,不悦的眼睛朝小男孩投射过去。
她知道他年纪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肯定有被吓到,她不该怪他,但若不是琉夏姐刚才拉住他,以身护着他,现在他不是死就是伤。
“我没事。”苏琉夏忍着背上的疼痛说。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