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了半月余的白纱布,拆了。
一圈一圈解下,耳边是医生温柔的叮嘱,“不要快速地睁开眼,慢慢的,一点点地睁开,对,就是这样,慢一点。”
出现在跟前的身影,随着视野的扩大,对光亮的适应,终于看清了脸貌。
失明三月之久,再次重见光明,看清这斑斓世界,季晴心情复杂。
“能看见我吗?”金发碧眼的中年医生勾着身,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季晴没开口说话,只冲他点了下头。
一旁的刘馨雅紧张地看着,见她点头回应了医生的话,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保养,切不可再拿自己眼睛开玩笑,眼睛是我们看世界的媒介,没了它,就算世界再精彩,那也与自己无缘。”医生语重心长的说着,望向季晴的眼神有不认同。
“谢谢你,费尔南斯医生。”刘馨雅知季晴不会回答,激动地上去握住医生的手,泪目汪汪道。
“医生职责,不必谢。”费尔南斯医生说。
送医生出了病房,刘馨雅走到病床边,眼含热泪地望着依然枯瘦的季晴,手伸过去想摸摸她,却被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手僵在半空,气氛有些微妙,刘馨雅含着失落收回了手,垂在身侧,心痛地攥了攥,一遍遍安慰自己,她只是生病了,不喜欢别人碰而已。
然心理暗示,仍旧抵不过心底的酸涩胀疼。
几秒的沉默,刘馨雅休整好心情,嘴角仍挂着笑,望向她温声问道:“眼睛疼不疼?肚子饿不饿?”
季晴盯着她看了良久,无声摇头,旋即转眸环视一圈,熟悉的环境,一片洁白。
“回家。”视线落回刘馨雅身上,许久不曾说过话的嗓音嘶哑难听,启唇艰涩地吐出两字。
“现在还不能回家,医生说,你的眼睛还需要住院观察两天,等医生检查说没问题了,我们就回去。”刘馨雅忍着要去摸她头的冲动,黯然神伤道。
“我不想在这里。”季晴一字一句道。
“忍一忍就好了。”刘馨雅说。
出院,她是不允许的。
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身边不能离了人,总得有个人陪在身边,时刻看管她。
“回家。”季晴重复。
“晴儿听话。”刘馨雅瞧她皱眉,眼泛泪光,心底软了软,转过头拿起一个苹果,坐在旁边削了皮,递给她说:“你最爱吃的苹果。”
“我要回家。”季晴发了脾气。
“晴儿。”刘馨雅放下削了皮的苹果,制止住她下床离开。
从她患上抑郁症,得了失心疯,就没一刻让人省心过。然而,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若她真出了事,身为一个母亲,她又怎能心安?
季晴执意要回家,刘馨雅劝说阻止不了,只等管家季叔来,方才让他去办理出院手续。
管家带来的银耳莲子羹,刘馨雅取出保温盒,拿勺喂给她喝。
国内,京都国际机场,黎攸瑾下了飞机,便坐车直往医院奔去。
车中,黎攸瑾掏出手机开了机,时间显示夜晚十点,想起临走前苏琉夏的叮嘱,给她去了电话。
还在看剧本等电话的苏琉夏,瞥见桌上手机屏亮起,铃声刚响,便直接接了起来。
“到了吗?”
“嗯。”黎攸瑾轻应一声。
“在飞机上有没有吃饭?”
“谨遵夫人之命,吃过了。”黎攸瑾眉目间带笑,冷硬的脸色,柔和了些许,不似先时的那般不近人情。
“现在还要去处理事情?”手指抠着剧本,双目无神地盯着看。
“嗯。”黎攸瑾应声。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处理好回去休息,明天我再给你通电话。”苏琉夏说。
“好,别看太晚,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睡。”黎攸瑾叮咛道。
“知道了。”苏琉夏回了句,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低头翻着剧本,却没了心思继续看下去。
一个人的房间,空旷寂静,除却她轻微的呼吸声,便只有电视的声音。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苏琉夏干脆拿起手机刷视频。
网上关于她的新闻,都已被压下,此刻,即便她上网去搜索,仍旧搜不出丝毫。
黎攸瑾到了医院,张谦带领着他往加症病房而去,站在门外,从玻璃窗看进去,见林超然躺在里面,鼻带氧气罩,一动不动,眉头拧成川字,冷漠的嗓音问道:“查到了?”
“查到了,人是朝阳街有名的流氓,不过他们是拿钱办事,至于背后的人是谁,暂时还没查到。”张谦回答着。
“人在哪儿?”黎攸瑾满身戾气的问。
“翱龙地下室。”张谦道。
“派人守着,除了主治医生,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黎攸瑾冷声命令道。
“是。”张谦神色肃穆,点头应下,跟在后面离开。
翱龙,霓虹灯闪烁,音乐震耳,舞池人满为患,随着音乐自我摇摆,好不愉悦。
黎攸瑾穿过舞池,径直去了地下室。
森冷刺骨的地下室,关着三人,他们被绳子绑在一起,嘴上缠了胶布,看见黎攸瑾走近,扭曲着身子,呜咽叫着,听不清楚意思。
“撕开。”黎攸瑾说。
张谦上前去撕开缠在他们嘴上的胶布,后退到一边。
“是谁让你们去伤林超然的?”黎攸瑾问。
“我们不知道。”为首的流氓害怕地颤酥着身喊道。
“联系你的人是谁?”黎攸瑾接着询问。
“我不知道是谁,有一个人找到我,说让我帮他去机场截打一个人,然后他就给我二十万,我就去了。”流氓回答。
“那个人的样子记得吗?”
“记得。”流氓慌忙点头。
“把他画下来。”
“我不会画画。”流氓瞪着眼说。
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字都不认识几个,画画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一窍不通。
“描述。”黎攸瑾眯起了眼,一道寒凛的冷光闪过,声音冷得如同冬月的冰雪。
张谦准备好纸笔,坐在一边,听着流氓的描述,认真的画着。
“身高一米八左右,很瘦,一头短发,国字脸,眉毛浓密,眼睛细小,时常透着小人得志的光芒,鼻子有些大,塌塌的,嘴唇很薄,笑起来,左脸还有一个酒窝,很浅。”
根据他的描述,张谦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来给他看一眼问:“像不像?”
“有个七分像。”流氓确认似的认真看了看说。
“对了,在他右耳轮廓上,还有一颗痣。”流氓忙补充道。
张谦把画像拿给一旁的黎攸瑾,良久才说:“老大,这是国昌集团王胖子的私人助理刘海。”
“去查。”黎攸瑾将画像还给张谦,转身往外走。
“等等,你们还没给我们解开。”流氓三人被捆坐在地上,朝着离开的两人大喊道。
出了地下室,张谦在后询问道:“老大,那三人怎么处理?”
“打一顿,扔去监狱。”黎攸瑾说。
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既然他们收了钱,伤了人,那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地下室里,一声声惨叫哀嚎,与上面的载歌载舞形成了鲜明对比。
之后,三人被带出翱龙,鼻青脸肿地被送入警局。
“去查一下王瑞昌最近的动静,看他和谁都有过联系。”黎攸瑾坐上车,指尖轻叩膝头,定神思考几秒说。
“是。”张谦回着。
车子往黎宅的方向驶去,张谦从后视镜看了几眼,压抑着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有话就问。”黎攸瑾蹙眉。
“老大,你去看嫂子了?那……小梦还好吗?”张谦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道。
“你既是关心她,那就自己去看。”黎攸瑾说。
世间数十亿人,众多人中,两人得以相遇,那是百年修来之运,两人相知相爱,那是千年得来的福。
一段感情,怎是说断就断,说忘就忘的。
“老大,你知道的,我与她之间,不可能了。”张谦嘴边牵起抹苦涩的笑。
他何尝不想去,何尝不想陪在她身边,可她那段不堪的经历,已成了她心中结,解不开,断不了,深扎心底。
对于这段浅显的感情,他努力过了,努力地让她放下过去,努力地去挽回,但都无济于事,她不会再接受他的。
“老大,你说,她真的就打算这样一辈子了么?”张谦开着车,眼看着前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如果没发生那样的事就好了。”张谦喃喃自语道。
然而,如果之所以是如果,过去往往都是改变不了的。
“过去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把握未来。以后会如何,谁都说不准。喜欢就去追,不需要顾左右而言他,那怕她的过去有多么不堪,她需要的,终究是理解,是包容,是爱。”车子稳稳地停在黎宅院中,黎攸瑾坐在车内,没推门下去,而是对他说了一席话。
“早点回去休息,路上开车慢点。”说着,伸手开了门下去。
“嘭~”车门关上,惊醒了怔愣中的张谦,手握紧方向盘许久,才启动引擎离开。
老大说的对,喜欢就去追,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现在,他不想让自己留遗憾,那怕她不愿看到他,也不愿接受他,但喜欢一个人,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想通了后,张谦心情大好,车内响起了音乐,陪伴着他回了公寓。
凌晨夜,黎攸瑾还在书房处理着工作,郑宇将调查的结果,发了邮件过来。
文件最后一页,黎攸瑾签下名字,瞥一眼郑宇发来的邮件,手握鼠标,点了接收。
调查结果大意为,苏琉夏刺伤朱洵,不是意外,是他人所为。
“……唐玲。”黎攸瑾目露寒光,盯着这个名字,幽幽咀嚼着,眼底一道厉色掠过。
伤她害她之人,似乎没必要在这个圈子混了。
“唐玲,资料,明早发给我。”黎攸瑾拿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是。”郑宇回复。
黎攸瑾刚想放下手机,一通电话又打了进来,来电人是张谦。
“老大,王瑞昌最近的行程都查了出来,包括他见了什么人。”电话一接通,张谦的声音就传了来,“其中,还有他的通话记录。”
又是一封邮件,接收。
上面是王瑞昌最近一月的行程表,以及他去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他的通话记录,足足有两页,上面记录了通话日期与时间。
黎攸瑾注意到一个越洋电话,那是米国的号码,最近一通电话,就在今天。
“去查一下霍斯的私人电话号码。”
“好。”张谦回答。
放下手机,黎攸瑾盯着那组号码看了又看,直觉告诉他,这个号码和霍斯绝对脱不干系。
他还记得,林超然准备回国之时,给他打的一通电话,他说霍斯已经注意到他,还查了他的资料。
林超然性子温厚,面上时常带笑,给人以亲近之感,鲜少见他会得罪什么人。
国昌集团王瑞昌与他没有任何交集,无冤无仇,他完全没有伤人的理由,除非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查霍斯的一个号码,足足用了一小时才查出来,张谦把号码发给黎攸瑾,签下最后一份文件,黎攸瑾才拿起手机看了眼。
霍斯的号码,已确定无疑。
真想不到,他的手已经深入到了京都,可以如此任性妄为地伤害着他的人。
看看时间,黎攸瑾给远在英国的Elvis去了电话。
此时此刻,接通电话的Elvis正晒着日光浴,左右两边各搂着一个美女,一派悠闲,满脸享受。
“Eris,华国现在都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Elvis吃着水果闲适调侃道。
“遇上点儿麻烦,霍斯伤了我的一个人,我需要你去给他一点教训,明天早晨,我需要看到一个结果。”黎攸瑾无视他的调侃,直言道。
“一点教训?怎么才……”Elvis话还没说完,那方黎攸瑾已经挂了,握着嘟嘟作响的手机,Elvis气得坐起来飚脏话。
旁边两位美女被他气怒的样子吓了一跳,呆呆地看他半响,等他稍微平息了下怒气,才手攀上去软声细语道:“来嘛!先生,我们继续玩。”
“不玩了,走开,烦死了。”Elvis烦闷地摆手说。
再玩下去,他的干儿子就得叫别人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