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为了报恩，我爹把我嫁给乞丐做妾。
最后，我被发卖到青楼，死不瞑目。
再次睁眼，我回到爹爹指婚当天。
拒绝的话尚未出口，我那金尊玉贵的嫡姐却俯下了身，
「爹爹，我愿意嫁给他！」
1
大堂内气氛凝滞。
我爹坐在上首，脸色很不好看。
「小玉，如此好的一个机缘，你为何不肯嫁？」
他重重搁下茶盏，
「既然薛义抢到了你的绣球，别说他是个乞丐，哪怕是个死囚，你也该高高兴兴地嫁过去！」
「更何况，他薛家父对我有恩！」
那薛义局促地站在旁边，捏着衣角，眼睛滴溜溜打转。
我爹又缓了声色：
「薛义的父亲，当年曾在战场救了我一命……」
「如此大恩大德，哪怕薛家如今没落，我们林家又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我在心里连连冷笑。
爹爹呀爹爹，那薛家对你有大恩，你倒是动动嘴皮子把漂亮话说了，可要进火坑的可是我呀！
你既然如此感念薛家，何不自己给钱、捐官、提携！
偏要立这么大个牌坊，把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乞丐！
心念电转间，我正要出声反驳，却听得一阵匆匆脚步声过来。
「爹，不可！」
飞扬的裙角撩起一阵香风，明艳少女焦急地冲进来。
看到嫡姐面容的一刹，薛义眼睛一下亮了。
这是我嫡姐，长安第一美人林怀瑾，见过她的男人无不倾倒。
也正是上一世，她暗中做了手脚，故意让薛义抢到我的绣球，又百般撺掇我爹，让我替父报恩。
我那糊涂爹竟也同意了，堂堂相国公千金，侧室夫人的长女，竟嫁给了个乞丐！
我看向嫡姐，经历上一世，我对她要说什么已经有了准备。
嫡姐轻喘了声站定，理了理跑乱的发丝，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爹爹，我愿意嫁给薛义！」
2
别说是我爹，连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林怀瑾吃错了什么药，这这这，怎么跟前世不一样了？
偷看嫡姐的薛义一下抬起了头，面上交织着震惊与狂喜。
我爹气得狠狠拍了下桌案，「胡闹！」
他指着嫡姐，气得发抖，「你你你……林怀瑾，你疯了不成？！」
「我没有！」
嫡姐抬起头直视父亲，一滴泪倔强地在眼眶打转，「爹爹，你根本不懂他！」
我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薛义他如今不显贵，日后未必不会飞黄腾达！」
嫡姐指着薛义，慷慨激昂道，
「爹爹，女儿是真心爱慕薛公子的！我也相信他的才干定不会埋没，请您成全我吧！」
我爹嘴唇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也被这陡生的变故惊呆了。
毕竟长安谁人不知，我嫡姐金枝玉叶，是太子妃最有希望的人选。
毕竟嫁个庶女给乞丐，嫁就嫁了，还能全个知恩图报的美名；
可要是把嫡女嫁过去，那可真是一切都完了！
「混账！」
我爹气昏了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成全你？那薛义一介白身，能娶到怀玉都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想把我的嫡女嫁过去？他怎么配！」
我在旁边看着他俩狗咬狗，适时插了一句话。
「爹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我眨眨眼，无辜道，「薛家长辈可对您有过救命之恩呢！风风光光嫁个嫡女过去，不是更能彰显我林家知恩图报的美名？」
「爹爹呀，您不会是看薛家没落，舍不得姐姐嫁过去吃苦吧？」
我爹额上青筋狠跳几下，
「你闭嘴！」
我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一指嫡姐，
「再说，嫡姐已经亲口承认，她是真心爱慕薛公子的，薛公子，你愿意娶我嫡姐吗？」
本来林家能嫁个庶女给他，薛义就飘飘欲仙了，现在林家最尊贵的千金大小姐、长安第一美人林怀瑾竟然亲口承认爱慕自己！
薛义眼冒绿光，一听我话，马上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我……我自然是愿意的！林大人，我、我一定会对怀瑾好的！」
我爹这下骑虎难下，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狠狠摔下茶盏，碎瓷四溅。
「都滚！」
叫家仆搀着，铁青着脸走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三人。
嫡姐慢慢站起身，愤愤盯着我。
寂静的空气中，我清清楚楚听到一句话，
【上一世没斗过我，这一世，你照样赢不了！】
3
我狠狠怔了一下。
再次看向嫡姐，可她分明没有张嘴。
刚刚那句话，竟是她的心声吗？
嫡姐……竟也是重生的？
一想到这，我突然明白了嫡姐为何要执意嫁给薛义了。
因为上一世，最后当上皇帝的……是薛义。
为了羞辱我，嫡姐撺掇父亲把我嫁给乞丐，自己风风光光当上了太子妃。
谁料后来，皇帝东巡时碰到薛义，觉得他长得神似自己。
细细盘问下，皇帝起了疑心，暗中查证后发现：
当年皇后难产，诞下的男婴竟被偷换了！
那产婆将自己的儿子换成太子，真正的太子却流落民间，成了乞丐！
真相水落石出后，龙颜震怒，产婆九族被夷，假太子被赶出东宫，嫡姐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沦为阶下囚。
随着薛义继承大统，我从乞丐的老婆，一跃母仪天下。
可谁料我亲爱的姐姐，在狱中都不安分，勾引了自己的妹夫不说，还给我泼脏水。
上一世，她诬陷我跟侍卫私通，拿着沾满秽物的赤色鸳鸯肚兜，将我与侍卫在花丛中「嬉戏」说得有鼻子有眼。
薛义彼时正被她哄得团团转，摆了摆手，一道圣旨剥夺了我的后位，把我丢给嫡姐任她发落了。
后来——
当上皇后的嫡姐凤冠翟衣，笑盈盈看着我。
「妹妹呀妹妹，既然你这么想要男人，姐姐我就成全你。」
然后，她把我发卖到青楼，成了最肮脏最低贱的窑姐！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时候兴致来了，她甚至会亲自过来看望我，看我赤裸着身子，被不同的男人凌辱，笑嘻嘻地拍手叫好。
……
回忆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恨意填满胸腔，几乎要冲出牢笼！
我微笑一下，姐姐，既然你也是重生的，那我们走着瞧吧。
4
我冷眼瞧着他二人。
嫡姐腿跪得有些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薛义便贴心地俯下身子，给她揉着膝盖。
嫡姐感动得眼泪汪汪：「薛郎，你待我真好！」
随着薛义揉膝盖的动作，一阵阵恶臭从他衣服里散发出来，那是经久未洗澡、又常年与垃圾为伍的味道。
我隔这么远，都差点被熏晕过去。
嫡姐对着这样一个男人，竟也能装出如此情意绵绵的模样，为了皇后之位，真是难为她了。
薛义讷讷道：「那、那我们的婚事……林大人他……」
脸上贪婪与狡猾之色，快藏不住了。
我走上前：「姐姐，不如我给你个好主意。」
嫡姐神色一下警惕起来，薛义倒是迭声催促：「有什么办法能让林大人同意？你快说。」
「父亲反对呢，无非是觉得薛公子出身微寒，配不上嫡姐。若是能给薛公子谋个功名，勉勉强强倒也可以衬得起姐姐。」
嫡姐哂笑一声：「你说得倒轻巧，可薛郎他未曾读过书，科考又岂是容易的！」
我摊了摊手，「如此，便只剩第二条路了。这法子只需要你们一两句话即可，保准事半功倍。」
二人眼前俱是一亮。
「嫡姐既然真心爱慕薛公子，不如就跟父亲承认，你们已有了夫妻之实。生米煮成熟饭，父亲自然……」
嫡姐听得微微一动，而薛义已经喜上眉梢。
「是个好主意啊！只要你我二人咬死，林大人自然肯答应的！」
嫡姐仍有些犹豫：「可、可我……这……」
薛义扶着姐姐的手一下垂了下去，脸色枯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怀瑾，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你莫不是后悔了？刚刚你说真心恋慕我，难道也是假的？」
我在旁边煽风点火：
「是呀姐姐，真爱何必在意世俗眼光！你这样瞻前顾后，反倒糟蹋了薛公子一片痴心！」
「罢了、罢了！」
薛义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眼里隐有泪光闪烁，「是我薛义配不上你，我今日就不该来自讨其辱！」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到嘴的皇后之位马上就要飞了，嫡姐自然着急，连忙上前亲自拉住了薛义的手。
「薛郎！你别走。」
她期期艾艾叫了声，从后面抱住了薛义，「我……我愿意的。我都听你的。」
5
自从那天指婚风波后，我爹就被嫡姐气病了。
一连躺了大半月，直到皇后的请帖送入府内，我爹才强撑着身子起来。
请帖大致意思是，皇后久居深宫深感寂寞，临近上巳，特意邀京城名流女眷入宫欢庆，共度佳节。
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都心知肚明，什么共度佳节呀，这次宴会就是给太子相看老婆的！
有女儿的官员们都卯足了劲，这几天京城的脂粉、布料、珠钗价格飞涨。
宴会当天，林夫人鸡没叫就起床了，忙前忙后亲自给女儿梳妆。
「怀瑾，你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可不能被其他人比了去！」
看着镜子里雪肤花貌的女儿，林夫人喜滋滋道，「今日的宴会，你一定会被太子爷看上的！」
林夫人一心沉浸在美梦中，却忽略了女儿过于惨白的脸色。
先前嫡姐闹着嫁给薛义的事儿，林大人嫌丢人，没跟任何人说，是以林夫人一无所知。
出门时，林夫人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声。
「山鸡到底是山鸡，再怎么打扮，到底还是小家子气。」
我只当没听见。
毕竟她如珠似宝的女儿，已经铁了心要嫁给乞丐了呢。
宴会上宾主尽欢，一派祥乐。
觥筹交错间，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端坐上首，席间一切一览无余，两人不时低声耳语几句。
嫡姐倾国之色，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全部的目光。
就连皇后的目光也频频落到嫡姐身上，林夫人骄傲极了。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带刀侍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报告娘娘，此人在殿前行踪诡秘，特将其捉拿下来，任娘娘审问！」
说完，为首侍卫扬手把那人丢下去，又狠踹一脚，让他跪了下去。
那男人鼻涕虫似的摊在地上，两股战战，只瞧一眼，女眷们就嫌恶地别开了眼去。
嫡姐却惊得脸色煞白，端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起来。
我微微笑了一下。
果然来了啊。
未等娘娘开口，薛义一骨碌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
「皇后娘娘，求您为小民做主啊！」
他磕得头破血流，哀嚎语出惊人，「求您做主，把相国公府大小姐林怀瑾嫁我为妻！」
四座皆惊，宫乐歌舞骤停，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到嫡姐脸上。
林夫人惊得站起身，怒声道：「你胡说什么！来人，还不快把这登徒子丢出去！」
薛义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从怀中摸出个什么，展示给众人。
朗声道：「我与林小姐早就许了终身，这方鸳鸯手帕，正是她亲手绣来给我的！」
嫡姐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我爹也坐不住了，挥袖怒喝：「一方手帕而已，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
「我没有！」
薛义以更大声反驳回去，字字铿锵，「我与林小姐已有了夫妻之实！她的大腿根上，还有颗米大的黑痣！」
「诸位如若不信，大可问问林小姐，我说的是也不是？！」
6
林氏夫妇已经快晕倒了。
在这么隆重的宴会上、出这么大的丑，怕是要被耻笑一辈子的！
而诸位官员女眷的表情则更是精彩。
毕竟在此之前，嫡姐还是家门高贵、诗礼皆通的长安第一美人，是无数名门公子的暗恋对象，皇后中意的儿媳妇；
怎么现在，却冒出来这样一个粗鄙的男人，说她与自己私定终身，并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哪怕是青楼的娼妓，也不曾这样下贱！
林大人虽然知道嫡姐喜欢他，但仍觉得婚前通奸实在太过荒谬，根本不肯相信。
而林夫人却眼前一黑，一口血生生要呕出来。
丈夫虽然不知道，但林怀瑾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啊！
林怀瑾大腿根有处黑痣，她是知道，并且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更何况，看女儿的脸色，似乎……这流氓说的是真的？！
林怀瑾尖叫一声：「你闭嘴！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事到如今，林怀瑾也顾不得什么皇后之位了，在众人面前保全面子和名声，才是最最要紧的！
薛义怕是没料到心上人会抵赖，一下愣住了，又是伤心、又是绝望。
「怀瑾，你、你明明昨日在床笫间，还搂着我的背让我疼你，怎得今日，又变了模样？」
他生长于市井，言语低俗不已，叫人听了都觉得伤耳朵。
林怀瑾气得眼睛都红了，要不是众人在场，像是要飞过去，把薛义撕成碎片。
林夫人也赶忙道：「一面之词而已，又岂能叫人轻信！」
「是啊娘娘，此人一面之词并不可信啊！」
林家乱成一锅粥时，我从容出席，盈盈拜倒在地。
嫡姐和林夫人脸上绽出一丝希望，以为我会替她们说话。
只见我冷冷一笑，朗声道：「此人满嘴谎话，嫡姐身上到底有没有黑痣，只要一验即可。」
说罢，我转头看向嫡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姐姐一定是清白的！」
「你说对吧，姐姐？」
嫡姐：「……」
嫡姐有一万句mmp要说。
皇后听到这儿，直接一锤定音：「查！当众查！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才好！」
她脸色很不好看。
嫡姐作为她早就相中的儿媳妇，没想到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哪怕查出来是清白的，她也断断不会再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来了。
林夫人吓得面如土色，身子摇晃了几下，竟然吓得撅了过去！
我爹如遭雷击，看到夫人这般反应，他这才回过味。
那薛义说的，怕是真的！
皇后一摆手，身边几个女官就已经来到嫡姐身边。
道了声「得罪」，便好声好气劝她到后殿，褪下衣衫亲自检查一番。
她们是皇后的人，由她们来验，再是公平不过。
所有人都觉得这很合理。
除了嫡姐。
「不、不要——」
她被女官拉扯着，发髻散乱、妆容斑驳，尖声嘶叫，
「不许你们拉我！我可是林家的嫡长女，你们怎么配验我？！」
用力一挥手把女官打退，狼狈到极点，恐惧到极点。
若是被人发现……
若是被人发现！！
她就完了啊！
林怀瑾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明明约的是半个月后再行动，她心心念念的薛郎却会背叛自己！
我低下头，用帕子慢条斯理压了压唇角，藏住一丝冷笑。
看林怀瑾这般疯癫的模样，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霎时间，鄙夷、震惊、奚落……
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众人看向林怀瑾的眼神，仿佛像在看堆臭不可闻的垃圾。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
乱哄哄的大殿，不约而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