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赵建华去了张西风家。家里只有张西风的媳妇和孩子在。见孩子的老师来了，女人赶忙把他往屋里请。这一进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女人给他倒了杯水，一听他是来催粮的。女人便啼哭起来，说家里的粮食都让男人给输光了，剩下的只有口粮了，交了这口粮，她娘俩该怎么活？
赵建华解释说，不是非要交粮，没粮食折合成钱交钱也行。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说家里要有钱何必要卖粮。
赵建华一听此话有理是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既然人家拿不出钱粮，自己留下已无任何意义，他只好提出告辞。出门，他碰上了打牌回来的张西风。张西风看到他，很热情地又把他拉回到屋里。赵建华说明来意，张西风满口应承了下来，说赵主任你放心，我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就是去偷去抢也绝不连累你。
女人瞪了他一眼说，你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你不连累你拿啥交粮？
女人这一插话，张西风脸上露出了些尴尬的神情。之后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说，你就宽限我几天，我一定在本周内把钱交了，交不了我随你姓。
赵建华苦笑说，你随我姓我又占不了什么便宜，你要能按时交粮，我随你姓也行。
过了一星期，学区校长打来电话批评校长，校长找到他又转达了领导的批评，原来全学区只剩张西风的粮未交。同时，学区也给赵建华下了最后通牒，明日早上八点之前，张西风的粮必须交上，若不能按时交纳，赵建华停课去催缴。
这时，赵建华才知道自己是让张西风给忽悠了。当时正值课间操时间，气头上的他就把张西风的儿子撵回家去请张西风。走时他给自己的学生下了死命令，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他爹找到给请到学校来。
一个钟头后，张西风尾随儿子来到学校。见到赵建华，张西风满脸堆笑上前递烟。
赵建华用手拨开张西风递烟的手，劈头盖脸一顿训，你的粮交到哪里去了，没那个本事你就直说，害得我和校长让区长骂，今天交不上粮，明天就要停我的课，也好，课停了我天天上你家去吃去睡。
赵建华发完火，张西风一脸愧疚地说，本来上周有笔钱，可让我输了，现在手里可一分钱没有，要不你先给我垫上，我保证三天后还你。
赵建华听了更来气了，说你麦杆敲锣想得美，你的当我是不会再上了，就是上我也没钱，不行我们就耗着，我停课，你儿子也停课。
停就停，大不了我儿子这书还不念了。见赵建华态度强硬，张西风干脆耍起了死狗。
赵建华一时被张西风的话给镇住，他知道流失学生的责任更大。停了停，他软下来说，让我垫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我也手头紧，紧了紧我去借，可借了你要不按时还我，到时候就把我害下了。
见赵建华松了口，张西风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说你大可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天后，我准时还给你。
事已至此，赵建华只好答应替张西风垫付粮款。赵建华找到校长提出借钱的请求，校长当即同意学校借钱给他。他到会计那里取了三百八十元钱，再找到驻村干部把张西风的粮款给交了。
三天后，张西风未见人影，一周后仍未见踪迹。有老师就说，你这钱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赵建华嘴上说，搭了也没办法，就当我遭贼偷了。可心里是那样的不舒服，自己的工资本就可怜，碰到这样的事，还往外搭，这天理何在？
正郁闷着，李哥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张西风每天晚上都到他铺子里打麻将，他可以晚上到他的铺子里去盯着张西风，只要张西风赢了钱，他就要，每次不多要，五十一百都行，直至都要上为止。
赵建华一听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想好了就干，经过三个星期的追踪讨要，赵建华终于要来了自己垫付的三百八十元钱。当然这个讨要过程并不是他开始想象的那般顺当，可以说是他付出了蹲守十几个夜晚敖红了眼的代价才成功的。因为在这当中，张西风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今天他到这家要了钱，明天他就会转移到别家玩。害得他每天饭后像个侦探似的到处打听张西风的下落。还好苦没白吃，他垫付的钱算是没有打水漂。
连续顶了几年东西，随着农村教师工资发放体制的改革，这些现象彻底与历史告别。往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工资存折，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工资不按时发放了，也不为向家长催粮而发愁。再往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与国力的不断增长，他们的工资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用老师们的话说，他们迎来了由吃饭工资向消费工资飞跃的春天。
举例说明，赵建华干社请教师时每月拿十元的工资，成为有正式编制的民办老师时每月拿六十元工资。刚转正那会乡财政发放的是三百八十元，到有工资存折的时候，拿到了一千四百多。发展到现在，他的工资有了五千多。
对于经历了这个春天的赵建华来说，他终于告别了借钱度日的艰苦岁月。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靠着自己的工资，买了摩托车，家里盖上了新房，也将儿子供出了大学。
在他买上摩托车的那天，他破天荒地请了同事们一回客。用同事们的话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到村上的肉铺里切了三斤卤肉，买了四瓶酒。四瓶酒喝完，他竟然主动又去买了两瓶，直到大家一醉方休。喝高了，他酒后吐真言说出了自己不和同志们打平和的原因，他说有谁不爱图个热闹，可我不敢图，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的袜子都是没后跟的。现在不一样了，工资高了，吃点喝点也掏得起了，以后你们打平和我肯定参加。
能拿上现如今的工资，我很知足。这句话一直挂在赵建华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