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取暖问题,赵建华有着一肚子的苦水。这苦就在于教学点没有足够的砟子来过冬。生产队给教学点的砟子是有数的,那就是一天一块,块数是队长按取暖的天数精确计算的,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防范前任赵老师把节省下来的砟子拿回家公煤私用。
眼看天气渐渐转冷,该到了生火取暖的时节,赵建华找到生产队长刘二麻子。
这个刘二麻子照理说起来是他爹这个前任生产队长的接班人。但他这个接班并不是他爹主动交权的,确切说是刘二麻子阴谋夺权得来的。他召集他的本家兄弟,暗中勾结与他爹有过节的社员,在他爹背后大搞小动作,致使他爹在年底的生产队长选举中意外败选丢掉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生产队长宝座。可想而知,这个刘二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当然,不否认在前年的队长竞争中,新旧队长之间也产生了些恩怨。
尽管心有顾虑,但为了公事,赵建华放学后还是去了生产队长刘二麻子的家里。
进门,刘二麻子正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见他进门,他吐出一口浓雾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赵老师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天冷了,我来是商量给娃们生火用煤的事,赵建华说明来由。
现在生火是不是早了点,刘二麻子停止抽烟,将烟锅子里面的烟灰在鞋帮上弹了弹,卷起烟锅子,不紧不慢说了句。
这天说变就变,先把砟子备下,等天一变冷就可以烧了。赵建华将屁股跨在了炕檐上陪着笑脸说。
得多少块?刘二麻子又问。
赵建华掐指算了算,说得一百块吧!
你可真是会算帐,说说你这帐是咋算的?刘二麻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说。
赵建华只好将他事先算好的帐又给队长算了一遍,他的算法是从十一月头开始生火到试考完放寒假,得七十天,平日里一天烧一块,伏上九,得一天两块,共计一百块。
这是你的算法,生产队的算法是一天只给一块,从十一月头上给你算,算到放假,除去星期天,只有六十天,我只能给你六十块。刘二麻子以一种不容他置辩的强硬口气说。
可到了三九天咋办?一块根本不够!赵建华争辩了句。
刘二麻子耷拉下脸说,以前都是这样给的,咋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不够自己想办法。话说完,他抹身下炕,这显然是给他下了逐客令。
赵建华是一肚子的气,可他只能忍气吞声。那砟子咋领?他又问了句。
明天你自己来饲养室领取,刘二麻子已不耐烦了。
离开刘二麻子家,赵建华气不顺,顺道去了他的前任赵老师家求证此事。
听完事情原委,赵老师说出实情,说你爹当队长那会给的就是一百块,有时还多给个十块八块的,可到了这刘二麻子当队长,他就给六十块,害得伏上九,我把家里的十几块砟子都拿去烧了。实在没办法,就发动学生拾柴来烧。
了解了真相,赵建华这气也顺多了,毕竟人家刘二麻子去年就是这样做的,也就排除了他是有意打击报复的嫌疑。
第二天下午,赵建华叫上二年级的全体学生跟他到生产队饲养室领取砟子。队长刘二麻子不在,但给饲养员刘老汉做了交代。刘老汉见他到来,问他这砟子咋弄回去?
这一问算是问到了赵建华的难处,他说,我也只是先过来看看,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学生一块一块地往学校搬了。
学生搬得搬到啥时候?队里有辆架子车,你用它吧!刘老汉给赵建华指了条明路。
闻听此言,赵建华精神为之一振,顺着刘老汉目光所指方向寻去,在牛棚下发现了一辆架子车。他走过去,发现是一辆破车,不过车虽破旧,但车胎有气尚能使用。他目测了一下,觉得六十块砟子要装满车的话可一次运走。可考虑到砟子的重要性,为砟子的安全考虑,他决定将六十块砟子分两次运走。
在饲养员刘老汉的监督之下,赵建华以自己拉车学生推车的方式分两次运回了生产队分给他的砟子。刘老汉在与赵建华聊天的过程中得知学校砟子不够的困难后,刘老汉恨恨地说了句,这个刘二麻子就不是个好货,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出于对孩子们的同情心,刘老汉私自决定多数给赵建华八块砟子。
寒冬说到就到,赵建华及时给学生娃们生上了火。每天一块,一开始还能够坚持。因为这段时日,天气还不是特别的冷,早上生一炉火,能坚持烧到中午。到下午,火虽熄灭,但下午的气温相对要高,即便教室里冷的话,也可让孩子们到外面晒太阳取暖,所以孩子们暂且受不了罪。
但到了三九天,情况不一样了,即使是红彤彤的太阳当头照,外面也是寒风刺骨,这样的话,让学生到外面晒日头取暖的办法也就行不通了。而要呆在教室里,没火是不行的,碰到下雪的时候更需要炉火的热量来御寒。所以,二九刚过,砟子便没了。如何御寒,这道难题摆在了年轻的赵建华面前。
没有办法,他又去找了生产队长刘二麻子一趟。但结果不难想象,他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刘二麻子的理由只一条,去年人家老赵老师能够烧下来,今年你这个新赵老师咋就不够了?
没招了,他只好说出赵老师拿出自家砟子过冬的真相。可这一感动人的真相非但没有触动刘二麻子,反倒受其玷污。
刘二麻子嗤之以鼻说,还有这好事,你咋不想想前些年还有砟子烧不掉的情况,烧不掉的砟子上哪里去了,我上任队长咋就只发六十块砟子,这其中的门道你难道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