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上李主任,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并不曲折,所以他是四个人里讲述起来心态最放松的一个。
“我这个人没有经历过两位前辈所讲述的那些个九九八十一难,我是初中考上师范毕业直接分配到本镇当老师的,可谓一帆风顺。只是我这个人不求上进,二十几年了就在本镇几个乡下小学瞎逛游。但这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说别的,就冲现在的工资待遇也值得好好干下去。想想刚干工作那几年,工资低不说,还不能及时发放,到年底,不是顶烧酒,就是顶化肥。至少现在工资能按月打在我的工资卡上,手里能攥着自己的血汗钱心不慌。”
听了大家的往事,情有所触,王校长一饮而尽喝下自己先前暂压面前的一杯输酒,主动敞开心扉向我们讲起了他不为人知的人生经历。他用明显进入醉态的一种动了真情的话语说道:
“不是今天我酒喝高了在这里卖嘴,以我高三时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那都不在话下。可高三那年,我父亲病重卧床不起,我母亲腿又骨折了,唯一的妹妹还在上初中,家里农活没人干,我不得不退学回家务农。后来班主任老师来家里找我,在听了我的诉说及亲眼所见家里的情况,他撂下一句太可惜了的话就走了。我回家不久,适逢村里小学招一名代课老师,在村上书记的劝说下,我算是成为了一名代课教师。说实话,当老师不是我的初衷,也从未在我的人生志向里。但当时家里条件所限,我走不出这个贫瘠的村庄去实现我的理想,也许当一名代课老师多少能够让我精神有所寄托。但现实是低微的报酬难以养家糊口。有几次,我都冲动得想卷铺盖走人,可面对孩子们一张张求知的脸,面对领导同事们的真诚挽留,我一次次动摇了,也最终放弃了去经商打工的念头,一心扑在了小学教师这个清贫的职业上。我对妻子说,这辈子就算我转不了正,哪怕穷到底,我也要一直干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二零零零年的春天,我通过县上的转正考试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记得下文那天,我与妻子抱头而泣,不为别的,就为我十多年的坚守,就为妻子十多年的默默付出。付出得到了回馈,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报让我心酸又幸福的三尺讲台。我暗自对自己说,干好工作,无愧一名小学教师的使命。有多少人问我当初放弃考大学的机会后悔吗?我说不后悔,因为人活一世,活的是一份责任。这是我的故事,仅供小周你参考。”
听了同志们的故事,我的心灵被深深触动了,我为他们坚守这份职业的信念所感动,也为自己的困惑不决所惭愧。当然我也深知他们坚守是为了生存的道理,但把坚守的信念放在一块清贫之地上,这种坚持已然是一种高尚。我觉得他们在我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了。
突然间,我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不是一直蠢蠢欲动想写一篇大文章吗?现在这么好的素材就摆在我面前,我何不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以圆我的写作梦呢。想到这里,我顿觉困扰我的繁杂思绪烟消云散,我就像一个迷路的人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我觉得我找到了现阶段我人生的一个目标。我决定留下来,当一名农村小学教师。在工作之余,去了解我身边的同事,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
回到宿舍,我为自己下定的决心兴奋得难以入睡,我深怕天亮酒醒了自己又会犹豫,干脆借着酒兴把自己的决定电话告知远在省城的刘芳。
在电话里,我心情沉重地说:“对不起,你让我考虑的事我认真考虑了,当记者的确是我的梦想,可命中注定我只能当老师。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
刘芳听了我的决定,迟疑了一刻,然后冷冰冰地反问了我一句:“你喝酒了是吗?”
我说:“喝了,可这并不影响我的决定。”
她在电话那头心生怨气说:“那就请你明天清醒了再说。”
我说:“不必明天,我决定了,你去拥抱大城市的霓虹与繁华,我坐享农村夜生活的单调与寂寞。”
之后,我主动挂了电话,为自己从未有过的勇敢而暗自喝彩。五分钟后,刘芳电话打过来质问我:“工作的事我可以不强迫你,可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你在乡下,我在千里之外的省城,你觉得我们还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吗?”
我听得出她的言辞很激愤,且有一种拿我们的关系要挟我的意味。可熊掌与鱼不能兼得,我只能痛下决心说:“人生有好多事不是自己想要的,我们走不到一起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挂断电话,把头蒙在被窝里为自己的热血决定任泪自流。人生就是这样,你想得到的未必能得到,否则人世间哪来的那么多遗憾与唏嘘。
第二天早上,刘芳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接。我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我昨晚说的是真的,我的放弃对你未必是坏事,祝你幸福。
一会儿,她回复了短信:你真的决定了。
我回复:决定了。
她又回复: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就这样,我做出了人生第一次艰难的选择。虽然痛苦,可不再彷徨。我决心立即投入到自己当前的工作中去,把当好一名合格的小学老师作为我工作的努力方向,再把我身边这些平凡人的故事记录下来作为我人生的一个阶段目标。当然,要实现这一目标,我得先去了解他们及他们所在的那个时代的教育。
赵老,姓名,赵建华,现年59岁,1978年参加工作,党员,学历,中师。
大妈,姓名,刘桂琴,现年52岁,1984年参加工作,学历,大专。
王校长,姓名,王学成,现年43岁,1993年参加工作,学历,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