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的赵建华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要去当老师,可命运所使,他不仅当上了生产队教学点的孩子王,而且一干就是一辈子。
对于生产队里的学校,赵建华并不陌生。首先自己的启蒙教育就是在这儿完成的。当时教他的是跟他同村同姓的赵老师,一位地地道道的老民办。可是苍天不眷顾,直至退休,也没能转了正。据村里人讲,赵老师临终前握着书记的手痛哭流涕地说,自己这辈子的遗憾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干了一辈子没能转正。二是活了一辈子没能坐上一回火车。
对于赵老师的第一个遗憾,书记无能为力。但第二个遗憾书记觉得他能够帮助实现。经过大队部开会研究决定,打算开上生产队的拖拉机送病危的赵老师去地区火车站坐一回火车。可赵老师的儿女们考虑到父亲差不多是土埋半截的病秧子身体承受不了拖拉机的一路颠簸,怕是有去无回,便好言谢绝了。这样赵老师的遗憾也就终成了遗憾。
在赵建华的印象中,生产队的学校是由一间庙宇改造而成的。只设一二年级,两个年级的学生是挤在一间屋子里上课的,老师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总是对学生笑眯眯的赵老师。再说教学环境。说是黑板其实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水泥面,桌子是水泥板台子,凳子是抹着水泥面的土墩子。冬天取暖的炉子是用土坯砌成的马槽炉子,屋顶四处开缝,夏天漏雨冬天漏风那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是记忆里自己儿时的学校,至于现在的学校是什么样的,赵建华并不知情。原因是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学校了。但现在他迫切想知道,毕竟那里今天就会成为自己人生的新起点。当然他迫切想知道这并不说明他是因为喜欢教师这个职业才去当老师的。他之所以选择当老师只是觉得教孩子要比上地干庄稼活体面些,再说挣的工分也多一些,况且还有每月十元钱的补助。如果说非要找第二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眼下除了当社请老师他并无其他更好的出路可选。本来,在这之前他爹给他瞅准的是当大队里的文书,而且他爹为给他谋这个差事也是想尽了办法跑断了腿。可临到头,鸡飞蛋打,空欢喜一场。
当时的内情是这样的。大队里准备找一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当文书。他爹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一消息便连夜割了三斤肉买了一条烟给书记送去。书记收下了他爹所谓的一点心意让他回家等消息。过了两天,书记晚上游门来告诉他爹,他儿子当大队文书的事黄了。不过,学校里的赵老师退休了,现在学校里正缺个老师,要不让孩子去当老师。想谋的差事没谋成,没想过的差事又找上了门。事已至此,老两口还能说什么,有事干总比没事干强。
千恩万谢送走了书记,娘老子征求儿子的意见。虽说赵建华对当老师没多大兴趣,但想到当老师可逃避上地干活还能抽空读书,他也就认命选择了当老师这条路。
既然做出了人生的选择,赵建华便满怀期待地去迎接这份新工作。开校这天,他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早早去了书记家请示工作。
在书记家门口,他碰到了高中同学刘成。刘成是二队的,与他家隔着一道水渠。刘成看见他,表现出了一点点的不自在。打过招呼,刘成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走了。至于刘成的表情为什么会有些不自在,当时赵建华心里是有疑惑的,不过疑惑归疑惑,他没有多想。若干年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找到了答案。原来当年自己将当文书的消息偷偷告诉了他信任的同学刘成。殊不知他的同学在背后挖了他的墙角。他同学的爹拿着比他爹多二斤肉多两瓶酒的礼物去找书记。书记在衡量了两家礼物的价值后,做出了让刘成当文书而赵建华当老师的决定。
当时的同学聚会是在县上的一家大酒楼上进行的。这是他们高中同学毕业三十年的一次大团聚。赵建华是以小学校长的身份参加的,而刘成是以过去村干部的身份参加的。身份的差距让刘成在酒喝高后说出了这个秘密。他说人生如戏这句话说的是一点没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说的更是没毛病,当年大队里的文书本该是你的,可我鬼迷心窍抢了你的饭碗,要是你当文书那就是现在的我了,我要去当老师,现在我就是你了,可命运就是这样无情,定下来你是啥命就是啥命。
得知真相,赵建华一点也不为同学当年的不义之举感到愤恨,反倒觉得自己有些歪打正着的幸运成分。那天,他真心实意地敬了刘成两杯酒……
走进书记家门,书记正在擦洗他那辆新买的自行车,看样子他又要去公社开会。
赵建华上前说,刘书记,我爹让我来找你。
书记停下手里的活问他,你决定干这个社请老师了?
赵建华说我决定了。
决定了就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别到时候让社员群众在背后说三道四。
书记给他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项,之后领他去了他的前任赵老师家做交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