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二年的一个夏日,天气有些闷热,但这丝毫不影响上课老师的热情,只是坐在教室里的部分同学差强人意的表现与老师的敬业精神格格不入。其表现是有打瞌睡的,有偷看小说的,也有思想开小差的。
而王学成就属于其中思想开小差的同学。王学成一向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但连着几天他的思绪都难以平静。要说原因就出在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上。
他父亲突然病倒了,据医生讲,这种病需要长期卧床静养,家里的农活是一下都碰不得的。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不干活只能意味着变成一个废人。要知道父亲可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也是这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种田能手。他倒下了,这个家不就倒下了。
尽管母亲在他来校前一再宽慰他,要他安心学习,她会照顾好生病的父亲,家里的活有她顶着。可他知道,家里几十亩的庄稼靠母亲单薄的身体是无法支撑的。家里还有个妹妹,可还在上初中,那么能支撑起这个家的只有他了。可回家种田这可不是他所想的,也不是父母亲所希望的。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学习都是鼎力支持满怀期待的。他自己也争气,在最近一次会考中,他在高三近二千多名学生中位列六十八名,班级第三名。不出差错的话,翻过年高考他考取重点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现实是,父亲的病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这就意味着父亲的余生都要在床榻和药罐中度过了。那么这个家现在就面临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母亲一个人能支撑下去吗?第二个问题是父亲治病要花钱他上大学学费从何而来?更何况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这两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底,让他一个星期都静不下心来。
终于到了周六,王学成早早赶到车站去坐车,他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归心似箭。
回到家,父亲躺在炕上。问他放假了?
他嗯了声,问母亲的去处。
父亲说上地浇水了。
他二话没说扛起铁锹去了地里。地不远,他很快寻觅到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站在没膝的满满一沟河水中,挥动着手中的铁锹堵着决口的田埂,但单薄的体力无法胜任这份差事,致使她手忙脚乱还不解决任何问题。
他连忙跑过去,跳进水中,与母亲一道去堵水口。忙活一阵,决口的田埂被堵住。
母亲抬头看到了泪花闪烁的儿子,儿子看到了一张晒得黝黑且沾满泥巴的脸。
你不在家学习跑地上来干嘛?母亲一边整理着散落脸颊的头发一边数落着儿子。
我要不来,今天这水口子你一个人能堵住吗?儿子没好气地顶了母亲一句。
母子没再说话,一起把地浇完一前一后回了家。
晚饭时候,王学成提出了要退学回家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就源于他看到的母亲一个人站在水沟里堵水口的那一幕。正是那一幕让他下定了弃学回家肩负起家庭重担的决心。
不行,母亲把手里的饭碗撂在饭桌上发了火。
可家里几十亩的地光靠你一个人能忙过来吗?儿子争辩说。
那是我的事,我就是苦死累死也要把你供出大学来,母亲话语坚决地说。
我上大学得四年时间,家里这种状况你让我怎么能安心读书?儿子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父亲一句话没说,他只是一个劲地抽烟。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病人的身份是没权利表态的。支持儿子念书,妻子一个人会受苦受累的。支持儿子回家务农,又会断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把眼泪擦了吧!沉默许久,母亲给儿子递过去一块毛巾。
儿子接过母亲手里的毛巾擦去眼泪,他眼巴巴望着母亲,期待着母亲做最后的决定。母亲也没再坚持,她只是用平和了许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跟你爹都很欣慰,但你要知道,一旦迈出学校的大门,这就意味着你这一辈就要成为一个农民了。这是我跟你爹最不想看到的。家里眼下确实有些困难,但都是暂时的,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而你一辈子的前途是长远的,让你回家,我跟你爹会内疚一辈子的。
母亲说完,抹着眼泪出了门。年仅十九岁的王学成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那就好好读书吧!自己尽量挤时间帮着母亲干活。打定主意,回到学校的王学成全力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去。
可天不遂人愿,没过几个星期,家里又遇母亲小腿骨折的变故。而这次变故又一次把他从考大学的梦想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生活当中来。
王学成得知母亲小腿骨折的消息已是事发两个星期后的事。为不让他分心,家里人向他隐瞒了真相。在他周末放假的时候,母亲让王学成上初三的妹妹到县城来给王学成送换洗的衣物和干粮,理由是让他在学校安心复习。可不曾想到,封锁了自家人的嘴,却挡不住外人的口。一个村东头的叫赵海的学生,在饭厅打饭的时候碰到了王学成,闲聊中问起了王学成母亲腿骨折的事情。一追问,才知自己的母亲在两周前开翻手扶拖拉机压折了小腿。
听到这个消息,王学成心急如焚,他知道母亲学开手扶拖拉机是为了能挑起家庭农活的重担,出了事瞒着他更是为了能让他安心学习不再萌生退学的念头。可出了这档子事,他还能安心吗?他赶忙写了个假条交给同桌刘静让其代理向班主任请假。之后,顾不上刘静的盘问便去车站坐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