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从贼窝里找回了真千金,可惜她早已认贼作父。
“抛弃幼子,鸠占鹊巢,你们都该死。”
如她所愿,
哥哥成了职业背贷人,父母惨死,我也被卖到了缅北。
没关系,我握紧手里的笔。
“杀掉你教父的笔,注定也能杀死你。”
01
第一次见林艺,她目若惊兔,卑怯纤弱如阳光下一碰即碎的泡沫。
她T恤上还带着斑驳血渍,怯怯的跟在爸爸身后,如一朵惹人爱怜的小白花。
我高兴的对她笑,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
她仿佛受了惊,错手打翻台面的茶杯,滚烫的茶泼了我一身。
我还没叫痛,她偏红了眼眶,捡起地上的新衣,低着头嗫嚅。
“对不起,姐姐。”
“血,血,血。。。”
哥哥一把推开了我,衣服上的碎玻璃扎破了她的手,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也砸在全家人心上。
全家都愧对林艺。
我的生父陈震和养父林斌是一对记者好搭档,
十八年前,我的生父在调查黑砖窑时惨遭发现,不知所踪。
生母车祸身亡,肇事车辆逃逸。
本来我也难逃噩运,林斌却将我抱回家,将林艺给了我奶奶。
当晚,林艺丢了。
“妈妈再不会把囡囡搞丢了。”
一向大咧咧的妈妈带着老花镜,左手拉着林艺的手,右手拿着镊子一点一点把碎玻璃渣清理出来,既怕弄痛她,又怕清不全。
“嘶~”
林艺白着脸,满脸痛苦。
我赶紧凑过去,鼓着腮帮子大力帮她吹风,
小时候,蹭破皮,妈妈总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走走走,这玻璃渣又吹进去了。”
妈妈皱着眉头,一脸嫌恶,我垂了眼,撇见了凳子上被揉成一团的新衣。
那是条白裙子,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但3999的标价让我望而却步。
爸爸说妹妹找到了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送给她,
为了买它,我勤工俭学了一个学期。
但它现在皱巴巴的摊在那里,沾着茶渍和血渍,又脏又多余,和我一样。
“安安你过来。”
爸爸发现了我,把我叫到了书房,他小心翼翼的斟酌,
“妹妹刚回来,
她怕大家喜欢你,不喜欢她。
你,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锁了十八年眉头的爸爸好不容易才展眉,我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我一脸镇重的摇头,我也喜欢她。
可惜林艺她不喜欢我。
我送她最贵的护肤品,她却过敏烂了半张脸;
我亲手做各类糕点,她却上吐下泻误了考试。
人人都说我恶毒,鸠占鹊巢,想毁了她的容貌,还要毁了她的前途。
每次我想要解释,她就蹙着眉,目光怯怯,
“对不起,姐姐,我不争气,辜负了你的好意。”
时间长了,连爸爸看我的目光都带着失望。
渐渐的,我不想回家了。
我总是安慰自己,这本来就是林艺的家,借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但她来学校找我那天,我还是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却不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02
“看北斗,春东,秋西,夏北,东南。”
“看树叶,南密北疏。”
林艺拉着我去了近郊的荒山,说采点桑葚回去给爸爸泡酒。
意识到我们迷路的时候,我还在给她滔滔不绝的讲荒野求生知识。
调查记者不好当,爸爸常年在外,但每年寒暑假总会带我和哥哥去草原,沙漠,海洋体验生活。
在那些瑰丽的夏夜,寒冷的冬日,他会给我们讲那些险象迭生的奇遇。
“身为金牌卧底记者的女儿,在各种绝境都应该逃出生天。”
她紧紧捏住我的手,
“姐姐,好黑,我怕。”
风高夜黑,手机没电,我也心虚,但我强撑着,
“没事,姐姐在。”
我强定心神,拉着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马路的灯光。
我捏捏她的小脸,
“看吧,姐姐说没事吧。”
“是吗?”
周边突然出现了2个黑衣人,他们蒙着脸,手上还拿着刀。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拉着林艺开始疯跑,山风在耳边呼啸,喉头开始腥甜。
我出事没关系,林艺可千万不能出事。
“啊”
林艺被绊倒了,我只能停了下来。
“跑不掉的,小崽子。”
手电光越来越近了。
其实也不一定,我在心里盘算。
爸爸怕悲剧重演,我和哥哥从小被送去练散打,普通人一打二,我应该没问题,
不过看对方体格,像专业打手,手里还有刀。
“待会我拖住他们,你就死命跑,5分钟,应该就能到马路边上。”
我对着林艺耳语,她瞪大了眼,死死拉住我的手。
“3,2,1
跑。”
我一个鞭腿,踢在了前面人的身上,再掏出随身的刀,朝着另一个人用力扎了下去。
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林艺,我再次吼到,
“跑。”
她终于跑了出去,第一个人和我缠斗在一起。
“嘭”
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后脑,
我眼前开始模糊,我朝着前方倒下去,
余光看见,那个小小的黑点,已经跑到了公路边了,她安全了。
我安心的晕了过去。
03
清凉的水灌进喉咙,我竟然没死。
身下有稻草,四周黑乎乎的,车辆急剧的上下颠簸。
这是大客车的车厢里。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啊”
他捂住了我惊呼的嘴。
“别怕,这是一伙拐卖人口的团伙,在边境,警方已经设下了检查关卡。”
其实我不是怕,是惊喜。
我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我的白月光陈木荣。
陈木荣是A大新闻系的科班生,自媒体时代,很少有人会选择调查记者这条路。
大学期间,他发表了《武夷疑云》,揭露了武当山的道士乱象。
毕业之后,凭一篇揭露殡葬业黑幕的《阴阳当知》,声名鹊起。
前年,他更是获得了颇具影响的“金丝楠”奖。
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也是我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在他低低的嗓音里,我终于弄懂了现在的状况。
他在卧底一家高薪诱骗缅北的“黑中介”。
中介有两条线,若是“白名单”,身份户口正常,就以劳务输出的形式,通过诱骗受害者自愿配合买机票出国;
若是“黑名单”,比如在国内欠下巨额赌债的失信人员,或者有网逃信息的逃犯,就通过偷渡的方式从云南边界出国。
“我在黑名单里看到了你。”
他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也能猜到,我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对不起,木荣哥。”
我低下了头,我不喜给人添麻烦,特别是他。
我深知对一个调查记者来说走到这步多么不易,一旦暴露身份,又将会面临什么。
“别说这些,到底为什么,你会上了黑名单。”
我低头沉思,
“有人会在路边抢人,卖给你们公司吗?”
他抬了头,目光凌厉,
“不可能,国内是不可能当街抢人,再贩卖,
没有公司会做这种傻事,这种暴露几率太大。
除非,是特意针对特定人,而且这个人还需要有极大能量,不然中介公司不可能接。”
我讲了我的遭遇,空气仿佛降到了冰点,
“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肯定是意外。”
我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的逼视他。
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林艺有不怀好意的猜测,我不信她会勾结匪徒做这种勾当,何况,她哪里来的能量说动中介公司呢。
一定是意外。
颠簸了三天,在西双版纳的边境,果然遇到了边防设卡。
陈木荣说服了司机,在深山里把我抛下了车。
他在我耳边低语,
“自己小心,往北5公里,就能找到边防站。”
漆黑的眼眸里深不见底,谢谢还卡在喉咙,他恶狠狠的一脚就给我踹下了车。
我手脚上系的是活结,三两下就挣脱了。
晚上的热带雨林鸟兽混杂,我颤抖着给自己打气,
安安你可以的,爸爸已经带你来过好多次森林,只要5公里。
雨林天气多变,忽然就天降暴雨,视野差到爆炸,黑暗里暗藏了无数的危机。
我的心跳擂如战鼓,我开始朝着北边飞奔。
树枝划伤了手臂,我不敢停;
石头绊倒了我,我不敢停;
鞋陷在了泥地里,我不得不停了。
森林里最隐蔽的危险是虫卵和毒蛇,他们会悄无声息的给你致命一击。
我的脑袋越来越痛,但蚀骨的恐惧却让我无法停下,我找了个木棍,跌跌撞撞的向前。
我不能倒下,想到爸爸永远紧锁的眉头,我不能让他再体验一次失去至亲的痛,
爬也要爬回去。
当天天际鱼肚白时,我终于倒在了边防站前。
我一心只想要回家,想被爸妈夸奖勇敢,想跟哥哥炫耀,也想着这次如果可以让林艺喜欢上我,那也不枉此行。
当我终于敲开了家门,
像迷路的孩童找到了父母,我准备了一公升的眼泪准备尽情倾泻。
门内,他们一家正其乐融融的坐在餐桌前,看到我,脸上除了惊异还有尴尬。
我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我憋回了快要掉落的泪水,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04
“你还敢回来?”
哥哥拧着眉,怒气冲冲的过来掐住我脖子,
我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热热的泪滴到他手上,他不觉松了劲,嘴里还是凶到,
“你竟如此心肠歹毒,将艺艺骗到山里,将她推下了山。”
“我将她推下山?
明明是我跟她遇到了歹徒,我拼了命才让她走掉啊。”
我急不可耐,推开他,走到了林艺面前,
“你说,我什么时候推你下山了?”
林艺还没开口,妈妈却起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看着我满是戒备。
“安安,你在我身边长了18年,你怎么能对妹妹做这种事啊,
妹妹手脚都摔断了,还是山里的村民给她到了医院,她刚从ICU出来,
差一点,差一点.”
妈妈看着我,竟红了眼。
我气得浑身发颤,转向了另一边,
“爸爸,你信我吗?
你,你给陈木荣打电话,我差点被卖去缅北,回不来了。”
爸爸犹豫片刻,
“他,你知道他在跟案子,怎么可能打得通电话。
我本来也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可是事后怎么也找不到你人,
现在,你说你们遇到了歹徒,艺艺好好的走了,
那她怎么会差点死了呢?”
他痛心的看着我,满眼失望。
我受不住他责备的目光,伸手去抓林艺的手臂,想让她帮着解释,刚碰到她的衣袖,哥哥抬腿给我踹到了地上。
好痛。
我怒极反笑,摊在地上,悲怆的环顾四周。
“我把你当亲妹妹啊,我还担心你没有跑掉。
我在心里起誓,如果你没跑掉,拼死也要给你找回来。
我还以为你们会担心我,昼夜不停的往回赶,
买不到卧铺,我生生站了12个小时,
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林艺惨白着脸,低着头,梨花带雨的往后缩了缩,令人心疼得恰到好处。
“姐姐,对不起,你肯定是无意的。
我不怪你。”
不怪我?我早该明白的,她根本不是小白花,她就是故意的,
电光火石,我想到了陈木荣说的那一个可能。
我爬到了爸爸身边,抓住了他的裤脚。
“爸爸,是她,她有问题。
她设计抓了我,还准备将我卖去缅北,
她一定别有所图。”
爸爸突然转了身,一把拉起我,我满怀希冀的看着他,
“啪”一耳光甩在了我脸上。
“你走吧,就当我没养过你。”
我紧紧抱着爸爸的大腿,满脸泪水,口中喃喃,
“爸爸,你信我,她,她重伤自己,都要冤枉我,
她肯定有问题啊。”
爸爸冷冷的抽出了腿,一步一步走进了卧室。
我埋头痛哭,时针嘀嗒。
再抬头,屋子里只剩下一桌冷了的筵席和满身尘土的我。
我早该明白的,
血浓于水,他们不会信我的,
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我不过是占鹊巢的鸠。
鹊回来了,我该走了。
05
真冷啊。
这座城一个月就入了冬,我还穿着秋日的薄衣。
回来时的心太热烈,现在裹到最紧,还是冻得发抖。
回到学校,旷课一个月,联系了家长,被作了退学处理。
我不想再去质问爸妈,哪吒尚要剔骨还父,
十八年前,不是林父大义,我又如何能安稳长大,
这些,都是该还的。
只是茫茫天地间,我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是,我还剩一支笔。
我捏紧了手里的钢笔,
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是他们第一次获得中国记者奖的奖品。
“拨开歌舞升平景,收录民间疾苦声。”
指腹反复摩挲着钢笔上细细雕的这排字,我的眼睛亮了。
我还可以做新闻,只要正义之心不死,我就还有用。
我联系了李姐,李姐是父亲生前的同事,
她从广电辞职,自己做了自媒体,
开了一档栏目叫“锦衣夜行”,专门揭露繁华都市下的黑恶,口碑极好,去年我还去实习过一阵。
她坐在我的对面,沉思不语,空气凝成了冰,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下去。
她突然抬头,目光如炬,
“安安,你爸希望你平平安安,我本不该带你入行。
但你心细如发,果敢勇毅,又确是一颗好苗子。
你记住,做新闻,首要靠心;其次靠笔。
学历不重要,要的是本事。”
溺水人看到了浮木,我紧紧的抱住李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再一次见到了陈木荣,是在李姐工作室的录像里。
画面充斥着血腥,暴力,绝望,
我终于懂为什么所有媒体都在涌入缅北诈骗的报道中。
被强迫,被囚禁,被殴打,
受害人一旦陷入,根本无法脱身,画面宛如修罗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