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皇上动了换太子的心思。
这件事情在刚刚散朝的时候,就传到了褚江月的耳朵里。
褚江月跪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
自从宗乐德出事以来,他们一直选择隐忍不言,但是事到如今,再一味隐忍,只怕就要出事了。
褚江月闭着眼,低声祈祷着,心却如同一团乱麻,千万种奇怪的念头不断涌现出来,她始终不能静下心来。
“啪嗒。”
褚江月手中的佛珠断裂,珠子散落了一地。
“佛珠断,杀心起,江月,你起杀心了。”宗乐德靠在门框上,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褚江月将手中的短绳撇到一边,缓缓起身。
“我也不知道。”
“我要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中等我。”
“.......”
褚江月上前,一把拿下了宗乐德的面具,宗乐德下意识地捂住自己那半张脸,冷冷地说道:
“还给我。”
褚江月看着手中的面具,缓缓问道:
“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带着这个吗?”
“不记得了,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个面具,不能摘下来。”
“一直带着面具,你是不会快乐的。”
“但是......”
“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戴着它了。”
说完,褚江月快步离开房间,骑上了雪龙驹,直奔皇宫,到了御书房门口。
“劳烦公公通禀一声,就说太子妃褚江月,求见陛下。”褚江月的声音冰冷,看门的太监被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赶紧将褚江月让了进去。
皇帝正坐在书桌前发呆,见到褚江月进来,连忙吩咐太监:
“快,赐座。”
太监搬了一个绣墩,放到了褚江月跟前,褚江月却视而不见,直直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请父皇赐儿臣夫妇死罪!”
皇帝为之一震:
“你说什么呢?”
“儿臣夫妇犯下欺君之罪!”
皇帝缓缓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一个欺君之罪?”
褚江月从身上,掏出宗乐德的面具,双手捧给皇上看,皇上还是不明白:
“这不是老三的面具吗?他从来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面具,你今天怎么给拿下来了?”
“启禀父皇,因为太子殿下,并未毁容,从来都没有毁容过!”褚江月抬起头,语气笃定。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父皇可还记得十几年前那场大火?”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了皇帝的心中,这一直是宗乐德这么多年以来,难以忘怀的痛,也是皇上一直对宗乐德心怀愧疚的原因。
那场大火,原是贵妃嫉妒宗乐德的母妃身怀有孕,害怕宗乐德的母妃梁淑妃再次诞下皇子,会抢走她也想要的皇后之位,刻意纵的火。
贵妃这点把戏并不高明,皇上简单叫人清查了一下,种种证据都表明,这件事情是贵妃所为。
但是皇帝偏疼贵妃,并不忍心惩罚,所以就打算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那一年,一个善良的太医递给了宗乐德这个面具,转过天来禀报皇上,三王在这场大火中毁了容,皇上这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剥夺了贵妃当皇后的权利。
仅是如此,就能偿还梁淑妃一尸二命吗?
显然不能。
皇上也知道不能。
他是个软弱的人,他已经失去了梁淑妃,不想再失去贵妃了。
他是个孤独的人,他害怕高处不胜寒,没有人陪在他的身边。
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缓缓开口: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还重提这件事情做什么?”
褚江月毫不畏惧,将宗乐德的面具放到地上,对着皇帝磕了个头:
“当初,因为父皇一时心软,太子殿下才出此下策,这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够想到为自己无辜惨死的母妃和弟弟报仇的唯一方式了。”
“你的意思是,乐德假装毁容,就是为了让朕严惩贵妃?”
“父皇,江月斗胆说上一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的身边有很多妃子,但是太子殿下,只有这一个母亲。”褚江月高昂着头,无惧皇帝锋利的目光。
皇帝听到褚江月这么说,并不觉得恼怒,只觉得无地自容。
“你是听到了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事情,所以才过来找朕的吗?”皇帝沉默了一会,问道。
“是。”
“朕没想到,乐德居然.......朕,唉。”丧母之痛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皇帝深知这个道理,就算是知道了宗乐德以毁容为由,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但是皇上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江月此来,并不是求父皇将十几年前的事情重提,只是请父皇降儿臣夫妇欺君之罪,将儿臣夫妇赐死,免受日后侮辱。”
“日后侮辱?就算是不当太子了,乐德还是王爷,谁敢侮辱你们二人?”
褚江月看着皇帝,眼神尖锐:
“不瞒父皇,太子殿下这次受伤,并非是将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连儿臣是谁都忘了,但是他说,他的脑子里,只记得一场大火。”
“咔嚓。”皇帝听到这里,手上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太子殿下将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无论好事坏事,都已经忘怀了,只有这一件事,刻骨铭心,即使是身受重伤,也断不敢忘。”
皇帝痛苦地闭上眼睛:
“朕早就该猜到的,尽管乐德闭口不提,但还是暗自将这事压在心底这么多年,但是江月,贵妃毕竟侍奉了朕这么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朕知道,乐德心中一直记恨着贵妃,所以在立太子当日,朕就叮嘱了乐德,要是朕有个万一,不要为难贵妃。”
“江月没有想让父皇再次惩罚贵妃娘娘的意思,但是父皇,废太子和普通王爷之间的差距天差地别,就算是儿臣夫妇不将往事重提,贵妃娘娘也难免会忌惮儿臣夫妇,太子殿下一身傲骨,就算是被刺客追杀,穷途末路之下,宁愿跳崖都不愿意受辱,若是让他在家整日惶惶,不如体面赴死,儿臣作为太子殿下的正妃,也应连坐。”
“江月啊,朕没想到,你对乐德居然这么有情有义。”
“江月既然嫁给了他,就和他绑在了一起,势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最近朝堂动荡不安,儿臣夫妇一直隐忍不言,可越是这样,朝臣们就越轻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为国出征途中遭遇的刺客,尽管失去了记忆但是心智并没有丝毫毁坏,也没有痴傻,不应该受此不白之冤!”
皇上的心微微颤抖,对宗乐德沉积了十多年的愧疚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走到褚江月面前,捡起来宗乐德的面具,放在手里轻轻摩挲。
一个没有毁容的人,为了杀母之仇,戴了二十年的面具,面具青铜打造,就光是放在手中,皇帝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凉。
“我儿......这么多年以来,真是辛苦了。”皇帝说着,声音逐渐沙哑。
说完,皇帝将跪在地上的褚江月从地上扶起,说道:
“乐德得妻如此,是乐德之福。”
“来人,传朕的旨意,太子宗乐德,为国出征,途遇悍匪,身受重伤,虽记忆缺失,但心智尚在,与往并无大异,正位东宫,也无龃龉,故朕今日下诏,若再有心怀不臣之心者,提出废黜太子之谬论,一律按照谋反论处,九族诛之,以安社稷朝堂,钦此。”
褚江月再行大礼: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