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雪龙驹，褚江月走在回到东宫的路上，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对于今天的事情，褚江月本来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
事实如铁，朝臣又步步紧逼，褚江月手中的筹码，只有皇帝对于宗乐德的父子之情。
在重如泰山的困难面前，人心是最不能当做赌注的东西。
褚江月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但是好在，她又一次赢了。
皇帝的圣旨已经传到了各处，不怀好意的传旨太监，在将所有的大臣都通知完一遍以后，刻意在左都御史面前，将圣旨宣了三遍，最后还将圣旨留在了左都御史的家中。
左都御史气得跳脚，但是也没有了办法。
皇帝的决心已定，又颁布了圣旨，要是自己还是像之前一样，觐见皇帝提起换太子的事情，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已经胜券在握的他，却步步皆输。
不甘心，也不放心。
万一有一天，宗乐德的记忆恢复了，自己还是会被诛九族，结局并没有改变。
既然正规的渠道没有走通，左都御史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掉宗乐德。
就算是宗乐铮不想当皇帝，但我的女儿，一定要当皇后，我也一定要当国丈，这不是宗乐铮自己想不想的问题了。
褚江月回到了东宫之中，她出去了这么久，宗乐德就一直捂着自己的半张脸，见到褚江月回来，大步冲到她的面前，摊开了手掌。
“还给我。”
“我说了，你以后不用戴了。”
“为什么？”
褚江月踮起了双脚，上前环住了宗乐德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了，那冰凉刺骨的面具，以后你都不用再戴了，有我在你的身边，我就是你的铠甲，你不需要再用面具来掩饰自己，你就是你，就算失去了记忆，你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
“.......”
褚江月说得情真意切，可是宗乐德却没有任何反应。
褚江月还是难免会感到落寞。
对啊，宗乐德失忆了，二人的感情都是从零开始，自己说的这些，他没有感觉也正常。
她渐渐松开自己手，默默地宗乐德。
宗乐德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脸色很难看，脸色微青，额头上有细汗流出。
“怎么了？”
宗乐德紧闭着双唇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什么.......江月。”
第二日一早，宗乐德再一次穿上了朝服，站在铜镜面前发呆。
褚江月绕到他的身后，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其实你再将养一段时间，再去上朝的话也可以。”
宗乐德摇摇头：
“一直逃避总不是长久之计，该我去面对的，不应该一直逃避。”
朝钟响了三声，朝臣们一如往常地一步步走上大殿，他们在空缺很久的位置上，看到宗乐德笔直地站在那里。
宗乐德的神情严肃，一如既往地不怒自威，但是脸上却没有戴着那枚面具。
众大臣悄悄议论，不敢抬眼直观，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宗乐德面具下的脸。
他的皮肤平整光滑，并没有大臣们之前所想的那样，是毁容后骇人模样，摘下面具的他露出来的整张脸，冷峻又精致，他的鼻梁高耸，眼神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驾到！”
众人跪拜高呼，皇帝一眼就瞧到了站得离自己最近的宗乐德。
“乐德.......你的伤已经好了？”
宗乐德低着头，声音中气十足：
“谢父皇惦念，儿臣的伤已经痊愈，并无大碍。”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无论如何，能看到宗乐德像以前一样站在朝堂上，他还是很开心的，笑着说道：
“近日天下太平，朝中无事，你要是还没有完全痊愈，也不用硬撑。”
“儿臣重任在肩，理应为父皇分忧，否则腆居高位，儿臣心中愧疚难安。”
左都御史一派，昨日刚刚接到圣旨，今日就见到宗乐德，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提前写好的奏章，也都紧紧藏在身后。
左都御史小声对身旁的孔大人说：
“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了，今日朝上你有本启奏，怎么不奏了？”
“大人.......下官......”
“你在害怕什么，太子失忆了，他又不知道你是谁，又不知道做过什么事，有什么可害怕的？”
二人正小声说着，从人群的最后面，走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冲着皇帝行礼道：
“启禀皇上，微臣正五品御史中丞，汤有青，弘治三年探花，江怀府英泽县人士，有本启奏！”
宗乐德转过身，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这个御史中丞所禀报的是什么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有他做了个开头，原本寂静的朝堂一下子就热闹了上来，大家纷纷效仿他，在启奏之前，都会进行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提醒着失忆的宗乐德。
这一天，大臣们畅谈国事，持续了一月有余的国储之事，终于没人再提。
宗乐德心怀感激，一个一个得记着官员们的官职姓名，皇帝看着宗乐德认真的脸，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下，还有谁能说朕的儿子不配当太子。
最后，皇帝当着诸位朝臣的面，解释了自己昨天颁发的圣旨：
“乐德，乐铮都是朕的儿子，无论哪个儿子，朕都一样疼爱，乐德精于文治武功，有治国之才，乐铮尊敬兄长，忠心为国，有贤臣之能，记忆失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孩子的本性并没有因此事而改变，朕心甚慰。”
皇帝的心是欣慰了，贵妃在后宫之中，牙都要咬碎了。
“无能！”
完颜乐妍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贵妃发脾气，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和你父亲，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将你嫁到五王身边的？我们如此花费心血，究竟是为了什么？”
完颜乐妍一如既往，用沉默回答了贵妃。
“你就会不说话，现在好了，太子重拾信心，你们夫妇二人，后悔也来不及了，要不是那天在朝上，铮儿非要跟皇上说自己不想当太子，今天宗乐德都没有机会站在朝堂上！”
“身为他的妻子，这一点小事都劝不动他，你是干什么吃的！”
完颜乐妍听到这里，抬起了一直紧紧垂着的头：
“我并没有劝过五王。”
贵妃愣了一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姑姑，我说，我从来没有劝过五王殿下要争夺太子之位。”
“你脑子坏了！”贵妃冲到完颜乐妍面前，歇斯底里，“在你出嫁之前，我和你父亲就告诉过你，你嫁到铮儿身边，有着怎样的使命，你全都忘了！”
“乐妍并没有忘，只是不敢苟同。”
完颜乐妍的声音洪亮，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大相径庭，贵妃微微蹙眉，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侄女今天的样子让人感到十分陌生。
“乐妍，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些什么？”
“并没有人跟乐妍说什么。”完颜乐妍站起身，走到贵妃身边，“也用不着别人跟我说什么。”
贵妃向后退了一步，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软弱胆小的侄女。
“那你.......”
“五王殿下一没有雄心壮志，并无意争夺太子之位，二和太子殿下之间情谊深厚，也不想因此影响兄弟情义，乐妍身为妻子，不能强求丈夫做自己不想做的决定。”
“你！”贵妃气得直跺脚，“你不仅是五王妃，你更是完颜家的女儿，也得为了完颜家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