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掩面哭泣的女人松开了遮住脸的手，但并没有转过身，带着哭腔说道：
“真难为殿下，从背影就能认出来是我。”
宗乐德冷冷地说道：
“除了你以外，也没有人会在深夜痛哭。”
“哦？殿下这么说，是知道奴家.......不，奴婢的委屈了？”
“苏怀青，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怀青站起身，缓缓地转了过去，面对着宗乐德：
“东宫规矩大，连哭都不让哭了吗？”
宗乐德哑住，怔怔地看着苏怀青，酒意全无。
“殿下回到了京中，当上了太子，还娶得了佳人，如此春风得意，恐怕早就把怀青给忘了吧。”
苏怀青看着宗乐德，刚刚哭过的双眼微微泛红，朱唇微启，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楚楚动人。
苏怀青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那年盛夏，我站在绣楼上远远地看着殿下骑着高头大马从我房前经过，我在心中暗暗祈愿有朝一日能与殿下相识，如今得偿所愿，有此后果，我不怨老天，更不怨殿下，就怨我自己的痴心妄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宗乐德摇了摇头，咬着嘴唇，看着面前的故人，心中一遍遍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想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理智。
苏怀青并不期待着宗乐德的回答，继续自言自语道：
“后来，殿下来到我们楼中饮酒，我弹琴作陪，殿下看我的眼神含情，我那时和殿下说了几句话，殿下夸我生的好看，那时候，我又不甘心只是和殿下相识了，我想殿下能疼我，想把我最宝贵的东西交给殿下。”
“殿下骗了太子妃娘娘，对吧，殿下与怀青，并非只那一夜之缘，殿下给我赎身，带着我游山玩水，那几个月，我们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我又生出了许多幻想，我幻想着殿下带我回到京中，让我陪在殿下身边一生一世。”
“殿下走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并没有感知到这幸福中的危险，我只记得当时我夜夜将手放在小腹上面，想着这是我和殿下的孩子，从那时候起，我的心中又有了新的盼望，我甚至想着有一日殿下能给我接回家去，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像一对寻常夫妻......”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会有以后的。”宗乐德打断了苏怀青的回忆，看着苏怀青的眼睛，笃定地说道。
“是，殿下说过。”苏怀青捋了捋散落在脸旁的碎发，轻声说道，“所以我并不怨恨殿下，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永不知足的心，我得不到殿下，我心如刀绞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我最一开始的愿望，只是能和殿下相识那么简单。”
“你既然想通了，为什么还要在深夜哭泣？”
“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知道和做到，我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并不能因此而感到开心，知行合一，是圣人才能做到的，怀青只是一个小女子，做不到的。”苏怀青说着，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
宗乐德叹了口气，道：
“更深露重，池塘边的风中有水汽，凉，你何苦出来。”
“怀青在想，东宫中的水池有多深，如果我跳下去，能不能淹死。”苏怀青说着，将头转向水池边，好像真的在估量着水池的深度。
宗乐德心头一颤，用力拉了一把苏怀青，苏怀青腰肢一软，顺势向宗乐德的怀中一倒，将头靠在宗乐德厚实的胸膛上，娇呼一声。
宗乐德并不急着给她推开，低头问道：
“我并没有亏待你，你何苦想要寻死？”
苏怀青将头埋在宗乐德的胸膛中抽泣了两声，道：
“怀青明白殿下的难处，但是殿下，怀青又何尝不是？殿下不亏待我，但是东宫中随便两个侍妾都过来指怀青的鼻子骂，怀青确实出身微贱，但是怀青并未做过轻贱之事，殿下，这难道也是怀青的错吗？”
“侍妾？”宗乐德眨了眨眼，“我都忘了我还有两个侍妾了，她们两个找你做什么？”
“无非是嘲笑怀青连个侍妾都当不上罢了。”
宗乐德哑口无言，心中五味杂陈，紧紧地搂住苏怀青，过了半晌才说道：
“你走吧。”
苏怀青猛地将头抬起，一脸震惊地看着宗乐德，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给你很多钱，你可以拿着这钱去置产业，一辈子吃喝不愁，也不用在东宫之中看人眼色了。至于孩子，你知道的，这是我的孩子，就算在东宫里，你也见不到。你不要怪太子妃，太子妃不让你见孩子，是为了你和孩子都好。”
“我不要。”苏怀青瘪着嘴，瞪了一眼宗乐德，“我就是要和殿下在一起。”
这话一出，宗乐德一下子就清醒了，把苏怀青从怀中推开，一脸的鄙夷：
“你不配。”
“殿下？”苏怀青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这么冰冷的话是从宗乐德的嘴中说出来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宗乐德向后退了一步，道：
“我当初，确实是动了将你带回京中的打算，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做吗？”
“为什么？”
宗乐德瞪着苏怀青，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
“你不觉得在我身边少了谁吗？”
苏怀青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谁？”
“蒋玉淮。”
这三个字说出来，苏怀青的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奔心头，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蒋玉淮曾经是宗乐德的侍卫，宗乐德到哪去都会带着他，在宗乐德的心中，蒋玉淮的地位不亚于涂方义。
但是宗乐德这么一提醒，苏怀青才注意到，来到东宫这么久了，确实一直都没有见到蒋玉淮的影子，就连侍卫们聊天说笑中，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一滴滴汗珠从苏怀青的额头上掉落，宗乐德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逼近苏怀青，问道：
“怎么？你不记得蒋玉淮了吗？”
苏怀青愣了一下，牵强地笑了一下，声音颤抖着说道：
“怎么......怎么会不记得，蒋玉淮，是殿下的亲卫，有关于殿下的一切，怀青都记得。”
宗乐德轻哼了一声：
“不仅如此吧。”
苏怀青的心脏砰砰直跳，小步小步地向后退去，退到台阶处，突然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顾不得疼痛，一脸惊恐地仰视着宗乐德，宗乐德的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宗乐德冷冷地说道，“你在我面前，一直以来都装作无辜单纯善良的模样，我也确实是想着将你带回京城，先养在外面，等到我娶妻以后纳你为妾，但是不知道为何，原本跟你并无交集的蒋玉淮，每日都在我的耳边为你说话，甚至在准备回京的时候，未经我的许可，就将你的行礼搬上了车。
蒋玉淮和涂方义自由陪伴在我的身边，没有我的首肯，他们绝对不会私自做主，还没等我找到蒋玉淮问个明白，就见到你们两个在咱们的房间内颠鸾倒凤。
我站在雨中，一直等到你们结束，你靠在蒋玉淮的肩头，风情万种，我听见你跟他说，‘我已经什么都听你的了，你让我接近三王，我接近了，等到我和三王一起回到京中，你答应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说‘我答应了你的，你摸清三王的所有产业，将地契房契变卖，金银财宝盗出，我们一起私奔至安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