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澈偷偷环顾四周。废弃仓库大而空旷，除了门口的几堆废料，没有其他的遮挡物，要制造混乱并不可行。唯一的电闸在她身后的墙上，看起来很是上了年纪，不少金属线裸露在外。叶之舟自行买了个插座，连接上乐器和音响。要搞破坏，看来只能从电闸入手。
其他三人因为排练得太投入，没留神童澈已经从小椅子上起身，在一堆废料的遮掩下，挪到了墙边。
她一边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了，我也是为你们好”，一边抬手去够电闸。
音乐正推进到最高潮，所有声音层层堆叠马上就要爆炸的瞬间，却突然在短促的一声“啪”中，戛然而止。
偌大的仓库陷入黑暗和沉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童雨声：“怎么回事啊？停电了？”
“那个破电闸，可能又跳闸了吧。”宋知华附和道。
只有叶之舟立即放下琴，在黑暗中迅速走向童澈的方向，嘴上喊着：“童澈！童澈！”
童澈手有点发抖，她凭着记忆，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往回走。她回应着他的呼喊：“我在这呢。”
“童澈，你在原地吗？没摔倒吧？”听得出叶之舟语气里很是焦灼。
童澈咬咬嘴唇，扯了个谎：“我……我刚想上厕所，才走到墙边就……”
“你站在墙边别动。”叶之舟迅速发出指令，不一会，童澈在黑暗中感受到一双大手，紧紧扶助自己发抖的肩膀。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倒？”黑暗中看不清彼此，叶之舟只能一遍遍问。
“我没事，就是……”得手的快感转瞬即逝，接着愧疚感一点点涌上来，填满了大脑。她控制不住地自己的颤抖。
“怎么了？”
童澈没出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担心自己露怯。
她只听到一片寂静中，叶之舟在她身边说：“别怕。”
那低沉清冷的两个字久久萦绕在她耳边。
童雨声很快冲出去，叫来了马老板。那中年男人举着手电筒，在黑暗中一身的环佩叮当响。进来后，先是借着光扫了一眼童澈，童澈被他看得心虚，手攥紧了叶之舟的衣角。
“这不就是电闸开关掉了嘛。”马老板满不在乎道：“今天修不了了，这活我也不会。明天找电工师傅来看看吧。”
“你这电闸动不动就出问题，耽误我们排练啊。今天的费用不能算。”童雨声不满地抱怨。
“怎么不能算？今晚租给你们，我就不能租给别人了，我的损失谁承担？”他咂摸着嘴，发出的声音让童澈有些厌烦。
“你也说了，是你的电闸开关掉了。这电闸早就老化了，今天只是掉闸，明天要是出问题着火呢？你这还有这么多废材料，连个灭火器都没有配备。这要是燃起来，可不是一两天租金的事。”叶之舟淡淡地开口，却有种莫名的震慑力。
“那你想怎么办？”
“今天的钱你非要算也可以，但是明天，这个闸一定要修好，换新的。否则，我不介意去举报你非法经营，大不了我们不在这排了。”
听叶之舟这么一说，马老板脸色有点难看。“行吧行吧，明天我找人来看看。”
一行人懊恼地走出仓库。宋知华有点惋惜地说：“哎，今天好不容易那一段我练会了，还想solo一把呢，这电闸跳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就是！我那个鼓是不是也配合得特别好？”
“你还好意思说，你中间都掉拍子了。”宋知华故意打趣道。两人并排走远了。
童澈趴在叶之舟背上，心里有些不安。怕他们还来练，又怕他们不来练。纠结了一会，她声音轻轻地问：“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发了租赁的传单，马老板找的我们。租金有限，他这环境差了点，但也凑合能用。”
“这样啊~”
童澈也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毛茸茸的，像只乖巧的小猫。
两人沉默地往前，童澈放松地打了个呵欠，却听到叶之舟冷不丁一问：“今天怎么突然走到墙边去了？”
“我……我不是说了吗，上厕所啊。”童澈顿时心虚，微微直起身体，怕被他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
“你的脚这个情况，尽量别单独行动，上厕所可以让知华陪你。”
童澈闷闷地点头，以为这事就此翻篇，暗自庆幸时，却又听到叶之舟淡淡的一句话：“以后我们排练，你还是不要来了。”
童澈如瞬间被冰水从头浇下。难不成，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她愣了好久，才终于问：“为什么？”
叶之舟没有立即回答，倒是过了一会，才故作轻松说道：“你这腿脚，来了我们还得照顾你。”
童澈不吭声了，她知道叶之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
叶之舟背着她穿过音像店。马老板眼神玩味地看着他背上的小女孩，发出两声啧啧，被叶之舟狠狠地瞪了回去。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被童澈发觉，她倒是发现了贴在门口的一则招聘广告：音像店招兼职收银员。童澈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暗暗记下了店里的地址。
叶之舟把童澈放回摩托车上，跟童雨声和宋知华打了声招呼，约定明天晚上继续来这排练。说完上了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学校。一路上童澈在后座上呆着，闷闷地没吭声。
叶之舟照常把她送回了宿舍。他来的次数多了，连宿管阿姨都看他眼熟，见他背着童澈进门，填登记表的时候，两个阿姨磕着瓜子嘀咕：“瞅瞅人家这小伙子，对他妹妹是真好。”“就是哈，这么背来背去的，这要是我女婿就好了。”
这话被童澈听了去，她悄悄翻了阿姨一个白眼：谁是你女婿！
阿姨冲叶之舟问：“按说小姑娘这伤，也不算太严重吧？”“要我说，拄根拐棍就行。小伙子你这么背来背去的，不累吗？”
叶之舟礼貌地笑笑，不回话。童澈却暗暗脸红了，进楼道后，小声跟叶之舟说：“要不以后我拄拐就行，你真不用这么背我。”
“不行。”叶之舟像没听见一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你的脚拆绷带之前，都不能着力。在那之前不要再说这些废话。”
“为什么？”童澈不解。“你之前不是……挺烦我的吗。”后面这句，她说得很没底气。
叶之舟没接话，背着她又迈了一层台阶，才回了一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知道吗？”
行……你仗义。
走之前，童澈灵机一动。“那个……你明天晚上不用来接我了。”
“你明晚不是有课吗？”
“改晚自习了。我在宿舍自习一样。”
“那行”，叶之舟点点头，见童澈正仰着脸，巴巴地看着他。不知怎么，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一下她翘着呆毛的脑袋。手刚伸出去，他回过神来，僵硬地指向桌上的药：“那你自己安排，药记得按时吃。”
“放心吧。”童澈冲他甜甜一笑。
叶之舟表情微微怔住，迅速转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