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西方的圣诞老人会偷偷把礼物放到小孩的袜子里，咱们东方要是也有这么个掌
管送礼的神，她会把礼物偷偷放在哪里呢？”
“……梦里。”
童澈暗暗白了一眼她爱发梦的同桌，言简意赅地吐了两个字。
尽管第二天就是她的十七岁生日，但她很清楚，就算是真有这么个神，也不会记得给她送礼物的。毕竟过去的十六年了，爸妈忙着讨生活，她的生日从来都是最平凡的一天，最多在自己面馆吃碗面，多加一个蛋。
她从不奢求在生日那天额外得到些什么，可她也万万没想到，她会在十七岁生日的这天清晨，被一个陌生男人夺取了初吻。
庆幸的是，在梦里。
诡异的是，在梦里。
她清楚的记得那男人向她走过来，童澈一边后退，一边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靠近他，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像一个深渊，牢牢地吸引着童澈的目光。突然间，一个毫无预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温热的，那么真切。甚至，还还有种难以启齿的熟悉感。
啊——
她一声惊呼，眼睛猛然睁开。一束清晨的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彻底消失在晨光里，只剩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里面翻滚浮沉。
她摸了摸额头，嗯，又冒了一颗痘痘。
童澈盯着光束里的浮尘看了半晌，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自嘲般嘟囔了一句：“这就是神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还真是‘梦幻’。”
面馆的早晨格外忙碌，按照惯例，童澈早上会帮宋知华招呼一会再走。无人提及她的生日，童澈藏不住失落，跟宋知华起了一点争执。就在母女俩僵持时，却听到门口有人喊：“请问，童澈在吗？”
童澈往门口望去，见一个高瘦挺拔的男生站在店门口，穿得板板正正，门外的晨光洒在他白色衬衫上，他看起来一半明亮一半阴暗，难以看清。
童澈没来由地想到一个词：神谕。
童澈没来由地心跳加快，她故作满不在乎地走过去，实则手掌悄悄遮住衣服下摆的破洞。
她装出一幅吊儿郎当的口吻：“你谁啊？”
男孩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一步步过来。
可当童澈走近后看到他的模样时，却在原地愣了足足五秒钟。他……他怎么和梦里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鼻尖的痣都一样！
“你……”
童澈有些语无伦次，没想到那男人却开了口。
“生日快乐，童澈！”
他微笑地看着她，吓得童澈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我？”他好像比童澈更诧异，“你见过我吗？”
童澈连连摇头否认。总不能说梦到他了，而且还跟他亲上了吧。
“我不认识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生日的？你跟踪我？”
最近经常听到小区附近有变态，专门跟踪骚扰小孩，不会就是他吧？童澈看似底气十足，实则手心一掌汗，她警惕地看着对方。
眼前男孩也不恼，伸手，递给童澈一张卡片。“你看看，上面是不是写着你的姓名地址和生日？”
啊……原来是自己刚弄丢的身份证被他捡到了。
自己错怪了好人，童澈从窘迫里抬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比较谨慎……要不，我请你吃面吧？”
“没事，”那男孩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童澈心里闪过一丝的疑惑，这人的眼神好奇怪，明明看似温和，却又像搅和了一万种情绪。
童澈被看得不舒服，路边公交车驶过，她礼貌地跟这陌生人告别：“今天谢谢你，我要去上学了，再见。”
“好，再见。”
童澈走了两步，转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正望着自己。童澈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叶之舟。”他说得很大声，“我叫叶之舟，记住了吗？”
童澈点点头，随后挤上了公车。透过车窗她向他望去，见他依然在原地，还在望着自己。
童澈连忙收回视线，心想这人好奇怪，别是什么变态吧？
还好记住了他名字，叶、之、舟。
真是变态就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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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澈高二，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才散。平时她铃声一响她就跑了出去，可一想到今天生日，她迟疑了一下。爸妈还不知道在哪里卖唱，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到那空落落的家。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surprise，但她还是希望，失落能再晚一点到。
最好过了12点，过了这一天，没有理由期待，就不会失落。
差不多等教室里人都走空了，童澈才背着包慢悠悠走出校门。桐市人没什么夜生活，十点后街上空荡荡。等童澈走到公交站，最后一班公交车正好绝尘而去。
童澈苦笑了一下，原地顿了几秒，她毫不犹豫地拐进了一条巷子。那是学校附近名气很大却上不了台面的“堕落街”。据说那是坏学生盘踞的地儿，酒吧网吧桌球游戏厅应有尽有，尽管一中老师严防死守，但每天都能听到学校的堕落街传闻。
童澈第一次踏入这条小巷子。站在巷子口望，里面果然是想象中的灯红酒绿。她有点忐忑，想转头往回走，却又不自觉地踏进一家酒吧。
“第一次来吧？喝点什么？”
童澈不出声。她对酒水单上的名字很陌生，可又不想被看出来，于是强装着冷脸，指了指菜单上的一款：如梦令。
也没什么原因，无非是有那么一瞬间，又闪过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和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罢了。
童澈装作娴熟地坐在一个单人位，习惯性远离人群。鸡尾酒入嘴，短暂的甜过去，很快酒的辛辣充斥整个口腔。她差点吐出来，但又怕露馅，硬生生地冷着脸吞了下去。
酒精很快上了头。周围的画面一开始是重影，慢慢地开始模糊、旋转。她感受到有人的目光在扫视她，放在往常，她会毫不犹豫地盯回去，但此刻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失控。于是她拎起书包准备走，可刚一起身，一阵晕眩袭来，像被人从头顶给了一棒子。
糟了……
童澈软软地靠在椅子上，眼看着之前打量她的那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这不是那卖唱的女儿吗？”
“人家爸妈可是咱这顶流。”
“跟哥几个喝一杯嘛，以后你爸妈的场子，我多给两块钱！”
童澈虽然头晕，可神智已经很清晰。尽管酒吧内音乐嘈杂，可他们的话却分毫不差地落入童澈耳中，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上了她的天灵盖。
上一个背后这么说童澈的人，被她一块石头砸到脑门，最后还是宋知华登门道歉。
此刻她只恨手边没有石头，自己也浑身瘫软。看着他们恶心的嘴脸，童澈抄起桌上的酒杯朝对方泼过去，又随手拿起一个烟灰缸丢在另一个男孩身上。
三个男的当场被激怒，面孔变得狰狞，端起酒杯要灌童澈。童澈顿时也酒醒了一半，眼看自己要陷入困境，她故意大吵大闹，又故意砸坏桌上的灯和烟灰缸，惹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童澈趁乱拎起书包迅速逃出酒吧，刚一出门又被那三个男生围住。童澈往后退，手上悄悄找出包里背着的防狼喷雾。三个男生靠近，她紧握着喷雾，双手发抖，牙关紧咬，正要往下摁时，却听到身后却有人呵斥：“你们三个男生欺负一个女孩，算什么东西！”
童澈一转身，愣得差点连防狼喷雾都掉了。
是……叶之舟？！
他还是穿着上午那件白衬衫和长裤，手上握着一只保温杯，板板正正地站在酒吧的霓虹灯下，披着一身红光。
他走到童澈身边，把保温杯塞在她手里，轻声说道：“站在我身后，远一点”。
童澈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又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叶之舟稳稳地走上前，挺拔的个头高了三个小男生一大截，光影子就把为首的混混给罩住了。“要打架是吗？”叶之舟一边问，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袖子。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明显，微微凸起的血管纵向蔓延。
“说吧，怎么打？单挑还是一对三，你们定。”叶之舟卷好袖子，冲对面仨抬了抬下巴。
对面仨一看这仗势犯怂了。“你谁啊？我们……凭、凭什么跟你打？”
“凭什么？”叶之舟冷笑着，一伸手，就拧住为首男生的胳膊，那男生痛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大哥我们错了，开玩笑的……”
叶之舟把他拖到童澈面前，冰冷地吐出两个字：“道歉。”
那男生被叶之舟反剪着手，身体躬成九十度，连声说对不起。童澈原本恨不得把手里的保温杯砸他头上，可顾及叶之舟在，她冷眼盯着男生窘迫的脸，好一会才摆摆手。“算了，让他们走吧。”
叶之舟放开了手，面色阴沉，对那三个男生一字一句地说道：“听好了，她叫童澈，以后再敢欺负她，说她坏话，可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三个男生如获大赦，鸡啄米一样点头，灰溜溜逃走，消失在黑夜里。
童澈终于能放松下来，见叶之舟回头向她走来，她有点窘迫，低头抱着他的保温杯。
“你还好吗？”他笑容和煦，跟刚才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
童澈点点头，却不敢抬眼看他。她其实并不好，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被吓到了，她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叶之舟看出她的窘迫，他伸手，原本想落在她头上，最后却停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了，别害怕。”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童澈竟然失控地哭了起来，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汹涌，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太丢脸了，童澈急忙拿手挡住脸，又蹲了下去，蜷缩成一坨，不让叶之舟看到自己流泪。
她哭得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把这一天所有的委屈和惊慌都流出来。等她终于收住眼泪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她以为叶之舟肯定走了，没想到一抬头，一张纸巾就递过来。
递纸巾的人正蹲在她身边，跟她保持同样的高度。
“你一直陪着我吗？”童澈有些不好意思。
叶之舟笑了笑，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个塑料袋。“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童澈点点头，却发现更尴尬的事：腿麻了……
“你转过去”，童澈实在不想自己狼狈扶墙的样子被看到。叶之舟嘴上憋着笑，乖乖背身，却特意伸出一条手臂，示意她扶稳。
童澈脸红得滚烫。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童澈吸了吸鼻子，想说点什么，可一开口居然是：“我不是那种混酒吧的，我只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也没有追问。“没关系，今天你最大，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他依次从兜里掏出零食饮料，曲奇、青柠味薯片、话梅……最后还有一个粉色瓶子。
“草莓牛奶！”童澈一脸惊喜，“你怎么知道我最爱这个？你买的全是我喜欢的！”
叶之舟看着童澈破涕为笑，自己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他又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个盖着透明罩子的蛋糕。
叶之舟点燃插在中间的小蜡烛。烛光点点，微微摇晃，映着童澈刚哭肿的水汪汪的眼睛。“许个愿吧！”叶之舟拍拍她的头。
童澈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陌生人，顿时有些错乱。难道真的有古东方掌管送礼的神，把礼物送到她身边了吗？
“想什么呢？再不许愿蜡烛要灭咯。”
童澈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闭上眼。“要许的要许的！第一个愿望，期末考进前三。第二个愿望，讨厌的同学离我远一点。第三个愿望……”
童澈沉默了。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童澈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因为她偷偷地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神，可不可以让他陪我久一点？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让神知道我这么贪心。
童澈迅速吹灭蜡烛，狠狠地吞了一大口奶油蛋糕。
“啊——活过来了。还好今天遇到你了。”童澈打了个饱嗝，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感叹。“还好今天碰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啊，我来喝酒啊。”叶之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被童澈看穿，她指指叶之舟的保温杯，“你骗谁呢，端着保温杯来酒吧？”
叶之舟一时语塞，他确实不是来喝酒的。原本是想远远地送童澈回家，没想到她竟拐进了这条巷子，让他找了许久。至于随手带的保温杯，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这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一边喝酒……一边喝枸杞茶嘛，你们小孩不都流行朋克养生？”
“我们小孩？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你哪一年的？”
糟了，他还真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是多少岁，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看到墙上一幅宣传画“回到2004复古Party”，想必有点年头了，随口说了一句：2004年。
“那你就比我大三岁，还装什么大人。”
叶之舟笑着看她不屑的表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童澈。在他的世界里，童澈总是笑着……
一想到这，叶之舟还是难以控制的心痛。
“你怎么了？”童澈敏锐地发现他极力压抑的情绪，她还以为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着急解释：“我开玩笑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叶之舟表情恢复原样，依旧挂着和煦的笑脸。“走吧，我送你回家。”
童澈不想给他再添麻烦，本想拒绝，可刚才的事情让她还有点腿发软。于是她低着头走在前面，叶之舟在他身后，两人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有时分开有时重叠，但一路上他那长长的影子总在她身边。
快到面馆的时候，童澈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住哪里？”
“我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叶之舟如实回答。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是第一天。
“啊？那你来这里是干嘛？”童澈顿时又警觉起来。
叶之舟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其实，很久以前我住在桐乐路73号。”
他瞥到童澈偷偷在手机上搜索地址，又接着说：“你查不到的，那里后来被拆了。”
童澈讪讪地收起手机，听叶之舟继续说道：“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我去过很多地方，为了……找一个人，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我只好又回来，看看她在不在这里。”
“那你找到她了吗？”童澈抬头看着叶之舟，他眼睛里内容复杂，盛着童澈看不清的水雾，让她莫名想起雨天被淋湿的狗狗。童澈的心跳再一次被打乱，迅速偏过头去，只听见叶之舟低沉的声音：“我猜，应该快了吧。”
“那你是从哪里到这来的呢？”
“我说时空穿越，你信不信？”叶之舟故作严肃地看着童澈，童澈不出所料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又骗小孩呢？”
两人在路灯下大笑起来，直到笑声被晚风吹散。童澈当然知道没有穿越这回事，但今天，她选择信一次古东方这送礼的神。
她灵机一动，想起前阵子她妈嚷嚷着要把家里的一间空房子租出去，童澈原本嫌跟陌生人呆在一起麻烦。可如果邻居是他，好像也不错。
“那你还没租房吧？我给你介绍一套好房源！”童澈一兴奋，拽着他的衣角往自家跑。
刚踏进面馆的门，宋知华和童雨声也到了家。见童澈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门，宋知华正要质问，没想到叶之舟一转身，竟然直呼两人的名字。
“雨声，知华，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