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澈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像宋姐做的炖牛肉，她砸吧着嘴。
“小澈，醒醒吃饭了。”
朦朦胧胧中，她被人推醒。眼前是熟悉的茶几，一大碗炖牛肉正冒着热气。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梦里的炖牛肉不仅色香味俱全，甚至还能直接进嘴。
童澈呆坐着，心想这梦境也太真实了。
“愣着干嘛，睡懵了？”
童澈使劲揉揉眼，身边坐着的居然是老童，那个四十五岁中年男人老童！茶几面前站着的，是她泼辣爽利的亲妈宋姐。
“爸爸、老妈，你们……你们怎么到我梦里来了？”童澈喃喃着，不可置信地伸手，又不敢真的触碰。
梦里的东西，一碰就消失。
宋知华拿着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真实的撞击感让她楞住。
“晚上不好好睡，白天就睡懵了，我看你这么下去，迟早要傻掉，也别想考什么大学了。”
童澈有点慌，她使劲捏了捏胳膊，痛得龇牙咧嘴。捏完自己又捏了捏童雨声，热的！有弹力！他也痛！
童雨声嗔怪道：“乖乖，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梦魇了吧？知华你也是，说这些干嘛，孩子压力大，睡一下正常的嘛。”说话间顺势伸手捂着她被自己捏红的位置，又冲她说：“一会吃完饭再休息一会，学习什么时候都能学。”
宋知华不满地接：“你就惯着她吧，迟早被你惯坏。你们是父慈女孝，合着家里就我一个坏人。”
好熟悉的配方，好熟悉的语气，这味儿也太对了！童澈环顾四周，空调冰箱彩电，一人一台智能手机，自己的ipad还扔在沙发上，一点开屏幕，显示的是2024年8月。
2024年！
童澈脑海里闪过那个雪夜，迅速逼近的面包车和白光。
莫非自己真的回来了！
童澈冲上去抱住了童雨声，又抱住宋知华，温热结实的拥抱让她忍不住痛哭起来。“你们没事就好，我好想你们……呜呜……”
宋知华先是一愣，接着给童雨声使眼色，“孩子咋了？是不是受惊吓了？”
童雨声：“不知道啊，要不请个大师来看看？”
童澈呜咽着不放手，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连宋知华的手都不牵。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宋知华笑着招手，一边把童澈往外推：“阿舟回来了，开饭开饭，就等你了。”
童澈猛地抬头，连眼泪都忘了擦，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孩。
白衬衫的扣子系紧最后一颗，长裤笔挺，身板挺直，手里还端着不锈钢保温杯。是他？
可是……童澈想起那场纷纷扬扬的雪，和雪里苍白憔悴的叶之舟，有些不敢相认。
她怯怯地伸手，触到他温热的脸。她嘴里喃喃道：“你，你也回来了吗？还是你从来没走过？”
宋知华不解地看着他：“说什么呢？你小叔刚去给你买蛋挞了，你不是嚷嚷着说要吃蛋挞吗？”
叶之舟一手揉揉她脑袋，笑着把一盒蛋挞放在她面前：“呐，刚出炉的，你最喜欢的那家。”
蛋挞香甜的味道窜进鼻子，提醒她这不是梦境。
“你也纵着她。”宋知华嘴上带笑地说叶之舟，转头嘱咐童澈：“赶紧吃饭，吃了饭再吃甜食。”
童澈坐下来，不时地打量叶之舟。确信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人，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她忍不住问：“你最近没有去过哪里？”
叶之舟嗤笑：“怎么问这个？不是去刚给你买蛋挞了吗？”
“不是这种，我是说去很远的地方，”她看了一眼父母，想了想措辞：“比如，没人能找到你的那种。24号院，你记得吗？”
24号院是他们排练的废器材室地址。
叶之舟微微一怔，很快打趣道：“睡懵了是吧？还是又做了什么梦？”
“不是，这不是梦，是……”
话没说完，被宋知华不耐地打断：“脑子里一天到晚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说让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说你还不高兴。”
童澈识趣地闭嘴。叶之舟冲她笑着，夹了一大块牛腩放到她碗里。
她默默吃着饭，手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来。也好，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总归是回来了。童澈环视了一周，家里的摆设跟以前一模一样，甚至连角落的几把琴都按之前的位置排列的。其中有一把掉了漆的暗红色亮面吉他，她在1999年宋知华的舞台上见过，也在宋知华的出租屋见过。
童澈试探着问：“妈，那把琴，是不是挺老了？”
宋知华意外：“对啊，那是我的第一把琴，暑假打了两个月工，加上平时省下的钱才终于买到手的。不过你最讨厌我的乐器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童澈有些触动，又问：“那爸爸的鼓呢？我记得你说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怎么会打鼓的？”
“我的鼓啊……”老童看了一眼宋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我那时候为了追你妈，那不是想着琴鼓和鸣吗，就跟着别人屁股后面学，后来发现这玩意儿也太好玩了，太喜欢了，就完全爱上打鼓，后来跟你妈，还有一个同学……”
童澈插嘴道：“是不是也叫叶之舟？”
童雨声看了一眼叶之舟：“不记得了，但是跟阿舟差不多大吧。反正我们就天天凑在一起玩音乐，学校各大节日我们都是压轴的，一出场那是掌声雷动。还去酒吧里驻唱，那时候以为自己能跟黑豹一较高下呢。可以说是峥嵘岁月，老婆你说是吧？”
他看向宋知华，两人罕见地意见一致。
童澈和叶之舟对视了一眼，追问：“那那个叶……叔叔，后来呢？”
“他后来不知道哪去了，突然退学了好像，你要不说这个我都快忘了。那时候也没拍什么照片，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童雨声忍不住倒了点小酒，咂摸一口，感叹道：“那时候真是高兴啊。说实话，小澈，你别看爸妈现在混的不咋地，那当年，真的是风云人物。老婆，你说那会，我们算是真的热烈的活过吧？”
热烈地活过……这文绉绉的话从老童口里说出来，童澈竟有些难以置信地动容。
难得的是，宋知华竟然没有骂他喝酒和乱说话，反而也拿过他的酒杯喝了一口。“妈妈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玩音乐，low，不赚钱，但是小澈，你以后会明白，比赚钱更重要的，是开心地活着。音乐就是让爸爸妈妈开心的事情，你懂吗？”
童澈若有所思，看向叶之舟，以为他也会说些什么，但叶之舟只是埋头吃饭。
这样的谈话在她家是第一次出现，她有些不知怎么接话，戳了戳叶之舟：“小叔你呢？”
叶之舟抬头笑笑：“我们小澈，肯定有她自己的判断。”
嘿，这是什么话。她心里有些嗔怪，但再看自己父母，只觉得自己过去的“嫌弃”是多么荒唐。
“爸妈，我不会再拦着你们玩音乐，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童澈心想，只要别再遇到那晚的事情，只要你们平安健康，其他的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