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舟没几天就出了院。乐队一切如旧，该排练排练，该演出演出。只是迟钝如童雨声也感觉到，童澈和叶之舟这两人，不对劲。
比如，只要童澈一在场，叶之舟就总会进错拍；
比如，明明叶之舟就在排练房里，童澈却总要其他两个人传话；
再比如，四个人吃饭，放在叶之舟那边的菜，童澈绝不会伸筷子，哪怕吃白饭都不；
……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童雨声跟宋知华耳语：“他俩干嘛呀，在这强行演陌生人。”
宋知华笑他：“连你都看出来他俩不对劲了。”
“这还不明显吗？阿舟这几天的错拍率都够得上他前三年所有的犯错率了。小澈也怪怪的，她这几天都不笑了。我那天跟阿舟一块走路，迎面碰到小澈，她居然就叫了我一声，阿舟那么大个人，她就当没看见似的，就走了。”
“他俩到底怎么了呀？就算是……”童雨声挠挠头，欲言又止：“也不至于吧？”
宋知华捏了一把他肥厚的耳垂：“榆木脑袋。”
“那你说说，他们这什么情况？问也不敢问，也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是谁，能把阿舟迷成这样……”
宋知华轻叹一口气：“那个人，真的存在吗？”
童雨声不解：“你的意思是，阿舟是为了拒绝小澈菜说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宋知华面露忧愁：“一谈到爱情，总是言不由衷，男人女人都一样。我只希望小澈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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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ster的酒吧老板很会营销，眼看月错乐队有点名气，一早就把两个主力生病归来的事大肆宣扬，信誓旦旦道：“今晚场子绝对能爆，你就等着吧。”
可没想到，到了7点，里里外外都冷冷清清。过去那些熟脸都不见了，那些叽叽喳喳抱着乐队周边的女孩子们，宁愿去别的小酒吧，也不多看一眼门口的乐队海报。
那一晚，乐队冷淡收场，下了场后被张老板叫到后台办公室。之前爆火的时候，张老板也会叫他们去后台，那是给大家分钱，红光满面笑呵呵，一人一沓票子，一口一个宝贝。这次房间里冷冷清清，秘书给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剩下他摊在椅子上，手指尖烟熏雾缭。
“来了。”张老板不抬头，也看不清在想什么。
作为乐队老大，叶之舟自然站在最前面。他冷静地问：“您找我们有事？”
呵！张老板一声冷笑。“原本我还费劲巴拉给你们造势，可你们倒好，看看这个场子，冷得都快冻上了！怎么回事啊？”
宋知华暴脾气，一听这个就要上前对喷，被叶之舟拦住。叶之舟不卑不亢道：“这次乐队发挥水准是正常的，甚至比之前更好。您这是酒吧，来的人不全是为了音乐，还有为了酒的，不能全怪我们乐队。”
童澈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听着，但她心里隐约觉得，事情可能跟自己有关。
“哟？！”张老板那肥硕的身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这么说，你还觉得是我们酒的问题？叶之舟你啊！”他愤怒得伸手指叶之舟，叶之舟反而往前一步，挺拔的气势倒逼了张老板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干什么你，你仗着自己现在红了有人喜欢了不起是吧？我告诉你，你把金姐给得罪了！知不知道金姐是谁啊你！”张老板说得满脸通红，一口老烟喷到叶之舟脸上。童澈闻着那烟味，恶心到直皱眉。
叶之舟开口道：“能先把烟灭了再说吗？”
“你……！”张老板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可他有股莫名的劲儿，光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就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张老板举着那半截烟，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狠狠摁进了烟灰缸。
童雨声和宋知华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给叶之舟比了一个大拇指：到底是队长，牛！
叶之舟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知道那女孩。”
“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吗？说实话，你们从第二场开始就越来越多的人来，你以为真的只是你们唱得好吗？那都是她带的人！在我们这片，她是很有号召力的。你怎么就把她给得罪了？她现在一句话，那一大帮人都不来了。你说说你，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啊！”
果然不出童澈所料，就是那个金姐。她想着去解释，一人做事一人当嘛。可才想开口，却被叶之舟反手准确地捏住了手，示意她别出声。
童澈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可她又忍不住自嘲，再有默契有什么用。她暗中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叶之舟正声道：“我们没有得罪她，是她侵犯了我的私生活，而且……还让我的乐队成员受伤了。”
“那晚的话我听到了，那不就是个玩笑嘛。她一个花痴女孩，你就恭维着一点，顺着她的话不就好了？你看人家秦羽，之前场场爆满，全是女孩喜欢。他一上台就互动，甜言蜜语眨眼飞吻，那就没断过，人家怎么样，爆红，现在正儿八经签经纪公司了！”
秦羽……童澈闪过墙上那个人的照片，还有那不算友善的眼神。原来他是靠这些手段，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哼~
张老板缓和下来，语重心长：“人家金姐说了，只要你给她道个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照样给你们捧场。”
这话一出，连一直在身后的童雨声都坐不住：“还要我们道歉？道什么歉？”
童澈更是不忿：“如果一定要通过她才能获得听众，那说明这些人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们，就算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张老板冷笑道：“你们不就是卖唱的吗？还真把自己当明星了？矫情个什么劲！”
“卖唱？”
童澈站到叶之舟前面，冷冷地看着张老板。这两个字一出口，她觉得自己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体内最敏感的部分马上就要被点燃。
就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叶之舟迅速地拉住她。“交给我，童澈。”
他知道那一刻童澈的怒火马上要爆发，按她的性格，没准会对办公室一堆音响设备开砸。而童澈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什么破地方，老子去你爹的卖唱！
童澈对叶之舟也怀着说不清的怒火，只是一顿挣扎，还是被他老老实实压住，气得撂下一句：“大不了我不唱了！”，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童澈并没有走远，走出办公室后，一阵凉风把她吹醒了。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若不是叶之舟拉住自己，真把那堆音响砸坏，还得赔不少钱。这么一想，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来。其实她也知道，张老板没说错，兜里这菲薄的生活费，不就是她卖唱卖来的。更何况，她一个人撂了单子，其他人怎么办，这不是太自私了么……
童澈有些懊恼，蹲在风口处使劲揉自己头发，却被人从背后按住她炸毛的脑袋。童澈转身一看，是宋知华和童雨声在身后冲她笑。
“你们怎么来了？张老板是不是说什么了？”童澈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对不起，是我搞砸了，要不我去跟他道歉吧。”
“你再这么蹲下去，一会真的要头痛了。”宋知华把围巾摘下包住她的头，暖暖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柔软下来。
她嘴角一撇：“我也不是想干嘛，可是他居然说我们就是卖唱的。我最讨厌别人说卖唱了。”
她那个模样，像极了小时候被人欺负，打了别人一顿后又跑回家跟宋姐告状的样子。
“阿舟怕你再出事了，让我俩赶紧来找你，他在跟张老板交涉呢。你放心，他就是咱们的大哥大，稳着呢。”童雨声拍拍她的脑袋，生怕下手重了。他又大大咧咧道：“卖唱又怎么了，咱们唱得开心，还有钱拿，不是挺好。要是唱得不开心了，咱就不唱。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咯。”
他不知道从哪学的蹩脚粤语，一下子把童澈逗得破涕为笑。她怔怔地看着熟悉的舞台入口，想起那些放开嗓子大声唱的时刻，那些全场一起高歌的时刻，那些唱到声泪俱下的时刻……
原本，她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的灯光和掌声，却实实在在地为她而存在过。
冷静了好一会，三人再次进办公室，却远远地看见叶之舟和张老板僵持着。张老板不知道说了什么，叶之舟的背影看起来快要撑不住了。三人推门而进，碰巧听到张老板的发话：“叶之舟，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跟金姐道个歉，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们该怎么唱就怎么唱，收入只会比之前更高。”
“要是不呢？”叶之舟冰冷地回复。
“那就解约。我实话告诉你，想来我这唱歌的多了去了，基本要求就是得听话。你们连这个都做不到，还唱什么玩意。”
叶之舟心里的怒火已经燃得哔啵作响，可他却始终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我去和队友商量一下。”却突然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声音回应：“我在！”“我们都在！”
童澈坚定地朝着叶之舟走过去，见他眼圈有些泛红，心里竟重重地抽痛了一瞬。她站在他身旁，下意识地就拉住叶之舟的胳膊，朗声道：“我同意解约。”
叶之舟惊讶地看着她，心动感动激动交织在一起，情绪前所未有地复杂，连心跳都快了好几拍。“小澈，你……”
“我们也同意解约。”紧接着童雨声和宋知华的声音也同步响起。他俩默契地冲叶之舟递了放心的眼神，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侧。
张老板冷笑一声：“你们可想清楚了，这可是Monster，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几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舞台和机会……”
宋知华眉头一皱，暴脾气再也忍不了了：“你快拉倒吧，还搁这吹牛呢。你这破店要是真那么好，至于一个金满园就让你怕成这样？你不尊重我们，我们凭什么尊重你？”
张老板似乎没想过事情会有这个走向，说实话，真放走这个年轻乐队，他还有点不舍，又准备好言相劝：“年轻人，别那么冲嘛。人家观众也是喜欢你们而已，道个歉就完事，又何必搞这么僵呢。”
这话显然叶之舟已经听了许多遍，完全无动于衷，也不准备反击。可童澈却站出来说：“我们没有任何错，叶之舟就是叶之舟，他不是个谁都能抢的东西。是金满园不尊重在先，我们不可能向她低头，绝不！”
她说得掷地有声，其实心里慌得一批，甚至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而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身旁的叶之舟早已成了被雨淋得湿透，又被她抱在怀里的狗狗。
“说得好！我们绝不道歉！”另外两人也坚定地说道。乐队四人很默契地交换了眼神，不需多言一句。
叶之舟站出来，不卑不亢道：“张老板，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们乐队的决定：解约。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今晚的演出费麻烦你结一下。”
张老板只剩一脸横肉，凶恶地啐了一口：“以后有你们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