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澈万万没想到,她的计策不仅一点没起作用,还让自己陷入到此刻的尴尬局面。三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堪比黑暗中的小偷突然被曝光,无处可逃的窘迫从天而降。
“那个,我也就是……猜的”童澈弱弱地说,原本还想找借口,看到叶之舟眼神复杂得盯着她,她只好把头低下去。
“我们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做呢?”宋知华有些生气,情绪直接挂脸上了,就连嬉皮笑脸的童雨声都有些懊恼。
童澈低着头,一声不吭。想起从前模仿父母签字的小把戏被老师当场揭穿的尴尬,但又因为有叶之舟护着,最后的鸡毛掸子总归不会真落到她身上。
可现在,他还会护着自己吗。
童澈忽然感到眼前投下一片暗影,是叶之舟走在她前面。“你们先去里面玩,我问问她怎么回事。”
随后他推走了童澈,两人走到一处清静的角落。
“你先等我一下。”叶之舟迅速跑开,很快拎着两瓶饮料回来。他一把拧开粉色瓶子,递给童澈。
“草莓牛奶?你知道我喜欢草莓牛奶?”没想到在1999年也能喝到,童澈有些惊喜,一扫脸上的阴霾。
“随便买的,觉得你可能喜欢。”叶之舟随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冰可乐。寒风中呼出一口冷气来。
“现在能说为什么吗?”他不经意地问,“包括前几次的排练,也是你,对吧?”
童澈一听这话,正在喝奶的她被狠狠地呛了一口,白色的乳液飞溅到叶之舟藏蓝的外套上,落下几块显眼的斑点。叶之舟赶紧给她递纸巾,咳到满脸通红,才终于止住。
沉默了好一会,童澈才开口:“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玩音乐。因为……”
她又顿了一下,接着认真却又吞吐地说:“因为,玩音乐可能会让你们……命丧舞台。”
最后那几个字,她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说出口,以至于说完后感觉声带在抖动。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危言耸听,但是我……我有我的理由。而且,在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认真读书,毕了业找个好工作才是正事,免得以后只能去卖唱。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将来的生活会很艰难……你们没有经历过根本就想象不到。”她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了所有。
过去童澈最讨厌别人说这套话,尤其是宋知华总爱这样教育她。可没想到,有一天她反倒成了说教的人了。
可是除了这番话,她又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没有经历过,你经历过吗?”叶之舟定定地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的想法。
有那么一刻,在和他的对视里,她好像又回到客厅,在叶之舟身边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盘托出,然后等着他温柔地安慰。
她真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么荒诞的事情,他会信吗?
更何况,他又经历了什么?
一阵秋末的凉风,清冽地刮过她的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清醒过来,在他的逼视下,说了一个很拙劣的谎言:“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能预见未来呀。”
“那你说,未来我们还在弹琴唱歌吗?”
童澈想了想,点头。
“那未来,我们,还有他们,过得快乐吗?”
不知怎么,他这一问,童澈一下子想起他们在客厅合唱《光阴的故事》。客厅狭窄,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一个沙发,几乎都没什么地方落脚。可童澈回忆起来,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满足。
“我不知道。但是反正、反正你们不能再组乐队,不能再玩音乐了。不然我还要继续捣乱,让你们不能好好排练!”
童澈急了,只好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理不直气也不壮。
她等着叶之舟的训话,至少是反驳,没想到叶之舟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他拍拍她脑袋,问:“那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吗?”
“我啊……”童澈有点支吾。以后对她来说或许根本不存在,过一天是一天的日子,有什么可想的。她最想的就是阻止这几个人玩乐队,到了以后能好好活着,不用遭受这些飞来横祸。
至于她自己会怎么样,她无法想象。
“先把今年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能好好活着就行。”童澈看似满不在乎地假笑了一下。“未来谁也说不好,我以前还想当大律师呢。”
那时候叶之舟也这样问她,她受一些电视剧的影响,很是崇拜那些踩着高跟鞋,说话一丝不苟不容反驳的女律师们,也学她们的样子,昂首挺胸地背了一段法律条文,中间还卡了好几次壳。她那时只想赶紧考大学,赶紧离开让她抬不起的“卖唱家庭”。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风吹动叶子的声响,以及偶尔飞过的一只孤鸟叫声。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还是在老地方排练,你来听听好吗?”叶之舟突然说出这句话,让童澈有点始料未及。
“你是,在邀请我去看你们排练?”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对。”
“可是,你不怕我又捣乱吗?”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所有计谋都被公开处刑了,但还是有点诧异,毕竟自己“前科”不少。
“你还会捣乱吗?”叶之舟笑着问她,好像逗弄小孩一样,反倒激起了童澈的胜负欲。
童澈故作恶狠狠回他:“那可不一定,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好好排练。”
“行,还有什么计谋,都使出来吧。”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叶之舟推着她向光亮处走去,两人影子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