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何亦辰和徐薇并排坐在院长办公室。
微胖的中年院长一脸赔笑,“何总,会发生这种事,我也很抱歉。我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王可,他能干出这种事。”
何亦辰依旧是铁青着一张脸,没有半点变化。
院长又转头看向旁坐着的徐薇,“徐小姐,让你受苦了。你放心,现在我已经让人去叫王可了,等他过来,我们一定严肃处理他的问题。”
徐薇淡淡扫过,“怎么去了这么大半天也没见着人,他该不会是跑了吧?”
依昨晚跟那个男人的几次接触,徐薇觉得王可是敏捷的,是聪明的。
眼瞅着东窗事发,他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坪山精神病院。
“跑了?”院长惊愕地看着她,“这不可能。他家就在坪山,他能跑到哪里去?跑不了!”
男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徐薇笑了笑后便没再说话。
大约又等了五分钟,被安排过去叫王可的人回来了。
男人贴在院长耳边低语了两句,刚才还信誓旦旦的院长,这一刻刹时傻了眼。
“真跑了?”
传话的人不住地点头。
院长双手背在背上,不停地原地跺步。
徐薇冷眼瞅着,轻轻碰了下身旁坐着的何亦辰。
男人偏过头来,她用眼神示意,何亦辰看见来回走着的院长,适时地轻咳了声,“田院长,你打算拖我们到什么时候?”
闻言,田院长急忙进来,满脸愁容地道:“何总,我也不想拖着这事。可是王可那王八糕子连夜跑了,我现在也是万莫奈何。”
何亦辰脸色暗下,刚要说话,旁坐着的徐薇先开了口,“田院长,王可跑了,想要找到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事,我可以多等等。但另外还有件事,我却是分分钟也等不了。”
她略顿了顿,又继续说:“前些日子,你们从前面的疗养院带过来的,一个叫苏梓勤的病人,她在哪里?”
原来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田院长,此刻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徐薇,“你是?”
冷冷的一道眸光扫过,田院长连忙收起心中的好奇,娓娓道:“是有这么个人,病得挺严重的,现在,人应该在重症区隔离观察。”
扶着椅子的那只手抓紧,徐薇的脸色变白。
会住在精神病院重症区的,那都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医治的。可先前米姐不是还告诉她母亲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手上又用了些力,透亮的指甲里嵌入些细小的木屑。何亦辰看了眼绷紧的徐薇,伸手拉过,安抚性地捏了捏。
两人尾随着田院长去了重症区,他跟守在病区外的医护人员低语了几句,那人便转身开了身后锁着的门。
“人就在里面,徐小姐你看……”
田院长还没有说完,徐薇已经迈开腿。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冰冷的生了锈的铁床边,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
徐薇慢慢走进,绕到她正前方,仔细看着身前的苏梓勤。
比起上个月过来看她的时候,整个人又消瘦了几分。脸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下陷,一双眼看起来更像是只死鱼,毫无神色可言。
“妈。”
徐薇小心翼翼地唤道,伸出的那只手连连颤抖。
白皙的一只手就要落下的时候,安静坐在床边的女人,突然嗤牙咧嘴,跟着狂吼出声。
苏梓勤像头野兽般朝她撞来,将徐薇整个人撞倒在墙上。
门口一直候着的田院长,此时领着四五个人一起进来,齐力将狂躁不安的苏梓勤制住,一个护士打扮的女人猛然在她肩上扎下针管,随着药物的推进,苏梓勤渐渐安静下来。
“徐小姐,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要药效过了,她便攻击人。”
徐薇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愤慨,尽可能平静地道:“田院长,你让我多在这里待一会,就一小会,我还想再跟她说两句。”
祈求的眸光,软糯的话语,男人为难地看了眼候在门外的何亦辰,“十分钟,真不能再多了。”
田院长和医护人员去了门外,徐薇又低头看着被控制起来的苏梓勤。
轻轻牵起她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妈妈,我是薇薇,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吗?”
女人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薇薇?”
徐薇急忙抹掉眼角流下的泪,又靠近了些,“妈,你终于想起我来了?我们说好的,这个月,我就来接你回棋城。”
“薇薇是谁?”苏梓勤扯起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咬住一边领角,“这东西好吃吗?”
松开握住的那只手,徐薇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不停地咬领角的女人。
不敢相信,难以置信,她的母亲在这群混账医生的照顾下,竟然变得连人跟食物都分不清。
心猛烈地剧痛,眼里多了些酥酥痒痒的东西。
徐薇再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一切,赶在流泪之前跑了出去。
走廊的尽头,她像个孩子般蹲坐在墙角低低地哭泣。
何亦辰也跟着蹲下,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她绯红的眼睛。
不多一会儿,手心里溢满了她的泪水,从他的手掌边缘一颗颗滴下,在干燥的大理石地面上,铺起小小的一条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