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梧桐树已经长得格外茂盛，比巴掌还要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将和煦的阳光切成一片片斑驳，落了一整条街道。
姜眠站在路边，目送着贺明川的车渐渐远离，直到消失不见。
就刚刚那一会儿，她不是没想过求他留下。
来监狱这样的地方，要说内心没有一丝忐忑，是不可能的，但姜眠还是忍住了。
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
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在她身上。
傅苒进医院了，那边情况明显更紧迫。
再开口留人，是对她自己的不尊重。
你看，第二个电话来时，这男人还是走了……姜眠收回惆怅的视线，拿着刚刚贺明川的凭证走进了监狱大门。
等了好一会儿，预想过很多与父亲见面的场景，甚至连要说什么都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可当父亲听说她是一个人来的时候，直接拒绝了见面。
一定要她与贺明川一起来，才能见爸爸一面吗？
姜眠心里难受起来。
一次次询问工作人员无果后，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距离这一次见面，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限。
或许，还来得及？
她咬着下唇，鼓起勇气拨通了贺明川的号码。
城郊，贺明川的车正在飞驰。
手机震动，男人低垂的眼眸扫了一眼，幽深的眸子沉了沉接了起来：“有事？”
电话那头是小女人糯糯的声音：“你能不能回来一趟……陪我去见见我爸？”
这话说出口可真难啊。
她都是闭着眼睛勉强自己说完的。
刚刚还很骄傲大度地放他离去，现在又要腆着脸来求他。
若不是为了爸爸，她怎会如此甘心将自尊送到他脚底下践踏！
男人一阵轻轻闷笑，却始终不给回答。
姜眠有些着急：“一会会就好，行不行？傅苒那边我会去说的，保证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贺明川：“不了，下次再说吧。”
她刚要说什么，那头传来几声提示，紧接着他说：“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霎那间，耳边安静了。
哪里还有这个男人半点声响。
姜眠木木地看着手机，苦笑两声——是她蠢了，居然还会以为贺明川在她与傅苒之间会选择她，真是不自量力。
“姜小姐，还要见面吗？”身边的工作人员询问。
“不了。”她摇摇头。
纤弱的身子坚持着站起，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一如她来时的那样，重新走进冰冷的阳光中。
真是的，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给绝望？
这样的游戏并不好玩。
她能明白爸爸的意思，无非是想看到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才能安心。
可她要怎么跟爸爸说，她与贺明川就要离婚了。
她乖巧太久了，突然也很想作一次，一次就好。
她随手拦了一辆车：“去汀兰。”
天色暗沉下来，群鸟归巢，晚霞遍布天际，贺明川揉着眉心从一私人山庄内出来。
跟在他身边的，正是顾方。
“当年的情况已经很难查到了，能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天衣无缝，要不然也不会让姜汉东实打实地坐了几年牢。”顾方叹了一声，“反正他都快出狱了，还计较当初这些事情做什么？有必要吗？”
贺明川不作声，依旧沉着脸。
顾方跟在他身边多年，很清楚这位好友兼合作伙伴的脾气，这表现就是在说他不开心了。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你要查那就一查到底。”
顾方嘟囔着，“你既然这么拼命，暗中为姜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贺明川：“安静点，你不长嘴还算是个帅哥。”
顾方：……
这是嫌他吵了呗，行行行。
“你现在去哪儿？回家，还是去医院？”
贺明川迟疑片刻：“先去医院看看吧。”
顾方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敷衍，一时间真的很难看清他的想法。
与傅苒破镜重圆的人是他，打算离婚的人是他，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却还是能为了姜眠家的事情放下所有，包括那个所谓的白月光。
傅苒人在急诊又如何，贺明川还不是晾着她不管。
顾方嘴角动了动，车开得飞快。
急诊病房内，来了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清冷，周身散发着如寒霜一般的气息。
见他来了，阿姨松了口气：“先生，傅小姐这样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已经按照您给我的计划每天照顾……我真的不知道傅小姐对桃子过敏……”
阿姨边说边哭了起来。
她真的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贺明川摆摆手：“等会儿这里交给护工，你明天早上再来换班。”
阿姨含着泪光抬眼：“先生，您不打算辞退我？”
“合约不是还没到期，怎么，你想辞职了？”
“不不不。”阿姨又惊又喜，“我现在就去叫护工来，谢谢先生。”
阿姨刚离开，床上的傅苒便幽幽转醒。
她看起来很糟糕。
因为过敏的缘故，她差点休克。
现在人是救了回来，但脸上胳膊上都是还未完全退下去的红疹，看起来很是渗人。
她楚楚动人地看着他：“明川，你终于来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贺明川嘴角沉了沉：“不是说今天开始去电视台上班的吗，怎么又好端端的过敏了？”
“同事给的桃子，我就吃了，我没想到……”她泪光闪闪，“差一点点我就见不到你了，阿川。”
贺明川点点头，下意识地拉开了一点距离：“大难不死，多亏了照顾你的阿姨反应快。”
傅苒这才察觉到什么。
贺明川来得太匆忙了，不像是得到消息就在病房外一直守候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她脸色瞬间煞白。
原先一直怀疑的，现在变成了事实……
这个男人好像没有一开始对她那么上心了。
她抖着嘴唇：“明川，我……”
“你身体不好的话，电视台的工作可以推一推。”他打断她的话，“本来夜班就不太适合你。”
“不，我觉得我可以的。”
可惜贺明川却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转身离去：“你先养好身体，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
傅苒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快速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
五分钟后，她的微博更新了。
——危难时有你，看着你的背影，我的心都踏实了。
配图就是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