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贺明川再回忆起这一段时，总是忍不住无语发笑。
这小女人满脸认真，乌溜溜的眼睛瞪圆了，一如小时候那样天真，可她的眸子里写满了的却是不信任。
窗外清风缓缓浮动着窗帘，带出浅浅的涟漪。
光线笼罩在她脸上，氤氲出温柔的光彩，照得原本如荔枝一般的眼仁也弥漫着浅栗色的光晕，像极了那一年他们在学校里的重逢。
她也是这样歪着脸看他。
心念微动，他终于说话了，声音依旧是那么低沉，只是其中糅杂了一抹不为人知的温柔。
“我没有认错人，你是姜眠。”
肯定的，笃定的，不容人反驳的一句。
心颤了颤，她好像也能感受到那双眸子里暗藏着的汹涌情愫，可是她不能肯定。
理智在最关键的一秒回归，阻止了她想要更近一步的冲动。
姜眠深吸一口气：：“可是我不需要你陪。”
“你的检查需要家属签字。”
贺明川又给了一个让她不能拒绝的理由。
家属……
她哪里还有家属。
除了法定上的丈夫贺明川，那就只有身陷囫囵的父亲了。
她好像没的选。
快速垂下眼睑，她忍了：“噢。”
男人微微挑眉，似乎不满意她这个回应，但看到姜眠那一副胆小怕事，不愿多聊的模样，他顿时明白这个小女人八成又当了缩头乌龟。
就像她结婚三年后扮演的那样。
用一层厚厚的茧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对外表现得乖巧懂事又听话，就连贺明川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想也知道，姜眠怎么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病房里很安静。
男人在办公，她也摸出两份稿子来熟悉。
贺明川想阻止她，让她好好休息，谁知还没开口，小女人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就看过来：“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如果不让我忙些什么，我才要觉得无聊，会胡思乱想的。”
贺明川：……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这个女人已经将理由都找齐了。
他浅浅扬起嘴角：“随你，不要超过一小时。”
姜眠低下头，没搭理他。
直到一小时后，她还看得入神，旁边一只大手夺走了她的稿子，她有些生气，漂亮通透的眼睛里酝酿着淡淡地薄怒。
等看清眼前的人时，这火气就越发挡不住。
她皱眉：“给我，我还没看完。”
“一小时到了。”
“贺明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要不，我把你昨天睡着睡着昏迷的事情告诉爷爷。”他抛出这么一句。
姜眠瞬间哑然。
“有意思么，你多大了还学小时候告状那一套？”她冷哼，到底还是服软了。
“又或者，下次陪你去见你爸的时候，我把这事跟他说说？”
姜眠的指尖颤了颤，一股凉意心底瞬间蔓延到全身。
这股凉意底下明明还藏着淡淡的窃喜，是要见到父亲的喜悦，可她这会儿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婚后第一次开口求他，为了能见到父亲。
二选一的答案里，她永远屈居傅苒之下。
闭了闭眼睛，姜眠收拾好泛滥的情绪：“好吧。”
不看就不看，休息就休息，她乖乖配合不就好了。
休息了半小时，护士来通知做检查了。
贺明川竟比她还积极，长腿一迈，直接抢在她前面拿走了几张单子。
男人本来就高。
他拿着单子先看，姜眠又不好意思凑得太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是我的检查单子，要做什么检查应该让我知晓，你抢什么？”她软糯的声音里透着一抹不开心。
就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朋友那样，带了点任性，却又不无理取闹。
贺明川笑了：“我在看先去做哪一项比较好。”
“不是都一样么？”她嘟囔着，觉得他烦。
他也没解释，只是让姜眠跟着自己。
检查做着做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她越发觉得这是一场彻底的体检，甚至连CT都安排上了。
站在CT室门外，姜眠一阵无语：“我只是低血糖，为什么还要做CT？”
“来都来了，做个检查安心点。”
贺明川给的回答依旧让人无法反驳。
医生让姜眠去隔壁的更衣室，将含有金属的物件换下来，她想了想，想到了自己贴身的内衣，不由得脸红起来。
要是自己一个人，那还好。
偏偏身边还跟着一个贺明川。
她尴尬不已。
快步进了更衣室，将内衣脱下来，她想塞进口袋里，可又觉得这样不对，偏偏连个小包都没带……这更衣室并不是私人的，她也不想贴身的物件放在这里，万一丢了更难受。
她杵在更衣室里左右为难。
笃笃——敲门声响起。
贺明川：“弄好了就快点出来吧，到你了。”
姜眠：……
强忍羞涩走出去，她一只小手还藏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内衣。其实是攥不住整个的，但她已经尽力了。
耳根滚烫，她支支吾吾。
贺明川：“衣服呢，给我。”
姜眠惊愕地瞪着他——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故意的吧！！
“快点，到你了。”他又催。
姜眠一咬牙，两只手将内衣攒了攒，塞进贺明川的两只大手里，然后让他紧紧包裹住，她像只戒备的小奶猫，奶凶奶凶地警告：“拿好了，不准看，不准露出来！！等下我出来，你就给我！”
贺明川：……
“好……”
姜眠气呼呼地进了CT室，整个人都紧绷着。
男人留在外面等着，两只手紧紧抱拳，当中藏着小女人那害羞的小秘密。
其实他很想说……
他们是夫妻，最亲密的事情都发生过，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思绪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不受人控制。
渐渐地，他就开始想今天姜眠穿的是什么样式的，好像之前亲密的时候，他从未留意过这个……
有些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如春日里的绿草一样，疯狂生长，停都停不住。
要不，看一眼？就一眼……
贺明川在挣扎。
CT室里，姜眠已经做完了检查。
她松了口气，出来时一眼看见贺明川脸色古怪地站在原地，两只手还保持着她刚刚离开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
不过，也让姜眠松了口气。
“给我吧。”她压低声音，小小的手伸过去。
谁知，这男人竟然抗拒了一下。
她瞬间瞪圆了眼睛——什么意思，他还不想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