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宁这番话,似乎说进吕振邦的心坎里,使得他浑身一颤,眼圈微微泛红。
他抚摸着骏马的鬃毛,九尺高的铮铮铁汉,竟然被凌宁一句话,说得有些哽咽。
“兄弟,你这番话,说的我心都要碎了。”
吕振邦哽咽道,“这些最好的良驹,都被关在京城的御马监,任那些官宦子弟狩猎玩乐。”
“而前线的将士们,却只能骑着瘦弱的老马和病马,在战场之上被蛮族铁骑践踏。”
“世人都对蛮族的骑兵畏如虎狼,认为论及原野作战,我们大玄的士兵根本不是那些精壮蛮人的对手。”
“但他们又怎会知晓,我们大玄的儿郎勇士,根本不惧与敌人拼刀拼抢。”
“只是我们的马匹,比不上蛮族们用精米鲜肉喂食的良驹,所以才在战场之上,屡屡败于蛮人,让不知多少将士白白枉死……”
凌宁走上前,坐在吕振邦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吕将军此话,倒也不尽然。”
“将士们没有能与塞外铁骑抗衡的骏马,确实是常年败于蛮夷之手的重要原因。”
“但溯根求源,究其本质,还是因为现如今的天下,并非大玄的天下,而是门阀世族的天下。”
“那些门阀世族,不仅将他们的亲戚子弟安插 进各个领域,更垄断了整个大玄的绝大部分财富。”
“各支部队的各个级层中,充斥着一群滥竽充数的家伙,平日里领军饷比谁都积极,到了战场上却未战先怯,甚至直接当了逃兵。”
“而朝廷拨发给各军将士的钱粮军需,都被那些门阀世族扣下,中饱私囊。”
“原本朝廷拨发的钱饷,足够将士们穿好盔甲,骑好马,每顿吃上白面馍。”
“但是下发军需的官吏,每一层都要咬上一口,”
“等发到将士们手里,自然就成了破烂盔甲,病驹瘦马,以及糠米和稀粥。”
听闻此话,吕振邦怔了半晌,猛然站起身,错愕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吕将军,很荣幸认识你。”
凌宁淡笑道,“本官凌宁,是本次恩科殿试的状元,现居吏部左侍郎。”
“状元……”
吕振邦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问道,“敢问你是哪一家族的公子?”
“吕将军,为何这么问?”凌宁饶有兴味问道。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恩科去试的所有功名,都是由各大世族包揽。”
吕振邦淡淡道:“尤其是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更是王铮文一人做主,谁给他送的银子更多,谁便能高中状元。”
凌宁忍俊不禁道,“没想到吕将军身为一名武将,却如此心细如发,对朝廷之事如此清楚。”
“不错,大玄近年来的恩科取试,确实都是被门阀世族垄断。”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近三十年来,第一个并非世家出身的状元。”
“今日我来找吕将军,就是希望吕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什么?”吕振邦不解问道。
凌宁郑重道,“助我一起,改变朝廷的格局,打破门阀世族的垄断!”
“让任用官吏、选贤任能的权力,重新归陛下掌握!”
吕振邦微微怔了怔,似乎被吕振邦这番雄心壮志所震撼。
缄默良久,自嘲般干笑着摇了摇头。
“凌大人,你也太抬举我了。”
“如果是一年前,我还是骠骑将军的时候,或许确实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但现如今,我已被罢官夺职,每天只能靠养马打发时间,如何能帮得上你?”
“提及此事,我倒确实想问一问吕将军。”
凌宁正色道,“一年前,你率兵征讨南蛮,立下奇功,不仅大败蛮军,更是生擒了蛮酋阿奇那。”
“但是,在班师回朝后,你却为何要为那蛮酋求情,准许蛮族各洞用金银牛羊赎人,为此甚至不惜顶撞陛下?”
“王铮文等人都造谣说,你是暗中收受了蛮族的好处,所以才想要动用权力帮助他们。”
“但我总觉得,吕将军你刚刚才大败蛮族,功垂千古。”
“就算再是缺钱,也不至于赚这些蛮人的钱吧?”
吕振邦微微叹了口气,苦涩笑道,“凌大人此言极是。”
“所谓勾结蛮族、收受好处之说,完全是王铮文一干人为了打压我编造的谣言。”
“我之所以劝陛下放过蛮王阿奇那,是因为陛下和大臣们,根本就不懂蛮族的分布和局势。”
“哦?”
凌宁好奇道,“那不知吕将军,可否给我讲一讲?”
吕振邦解释道:“南荒之地,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每个部落都称之为一个蛮洞,有自己的族民和武装。”
“而其中势力最大的蛮洞,便是蛮地之主,可以号令所有蛮洞一起入侵我大玄国土,或是在我军征讨的时候聚兵御敌。”
“阿奇那的巨鹿蛮洞,便是近二十年来,势力最为强劲的蛮洞,拥兵五万余众,是公认的蛮王。”
“但是,阿奇那虽身居王位,却生性懦弱,胆小如鼠。”
“之所以频频入侵大玄,是因为他手下的两名手握大权的番将,都是贪婪无度的好战分子,所以才经常挑起战端,还时常挑衅大玄。”
“而那次我率兵征讨南蛮,大获全胜,将这两名番将全都临阵斩杀。”
“如果身为蛮王的阿奇那被放回南蛮,巨鹿蛮洞的所有大权,自然都将落到他的手中。”
“阿奇那生性怯懦,此次,巨鹿蛮洞被我打得一败涂地,连阿奇那本人,都被我生擒回京。”
“经历此仗之后,他自然是更胆战心惊,再无战意。”
“从今往后,只要阿奇那这个蛮王还活着一天,定然不敢再发动战乱。”
“凭他蛮王的身份,还可以管住其他蛮洞,令这些蛮洞都不敢轻举妄动。”
“依照我估计,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陛下采纳我言,允许蛮人们用金银牛羊将阿奇那赎回去的话。”
“至少可以保大玄南境三十年的安宁,不受蛮族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