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兆府，衙役们神情庄重肃穆站成两排，一个个手执水火棍，身板挺得笔直。
府尹张发顺坐在桌案前，面前跪着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断案。
见凌宁到来，张发顺顿时面露惶恐之色，忙不迭站起身来，“凌大人，您怎么来了？”
“快，凌大人请上座！”
“来人，给凌大人上茶！”
凌宁摆了摆手，淡笑道，“张大人，凌某今日只是闲来无事，来你这里随便转转而已。”
“你只管断你的案，不必管我，我在旁边看会便走。”
说话间，两名衙役为他搬来一把太师椅。
凌宁直接将太师椅放在不大起眼的偏僻处，一撩衣摆端庄坐下。
小葵便站在凌宁的身旁，脸上写满了不屑和不服气。
见到这般阵仗，张发顺顿时无比紧张，头上冷汗都冒出来。
作为一名京官，他当然很清楚，面前这位年轻的凌大人是何等厉害。
他不仅手段凌厉，雷厉风行，还深得陛下宠爱，立下无数卓越功勋。
连当朝首辅王铮文，都在与凌宁的斗法中节节败退，现在几乎众叛亲离。
而且除了陛下的宠信外，人家凌大人身上还兼着锦衣卫顾问之职。
不论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只要有贪赃枉法之举，一律可以先斩后奏。
在京城内外所有官员眼中，锦衣卫就如同来自地狱的牛头马面一般，不管找上谁，都等于直接宣判了死刑。
而凌宁，便是组建并统领所有牛头马面的阎罗王。
今日这位阎罗王到自己这里来，难道说自己将被剥去乌纱帽，甚至小命不保吗？
看凌大人身边的小丫头，表情那叫一个冷峻和难看。
也让张发顺感受到深深的惶恐和不安，藏在桌案后的双腿都颤抖不停。
张发顺本就对面前的琐案毫无头绪，凌宁的到来更让他忍不住惶恐不安地胡思乱想，心思丝毫不在案子上。
眼看着二人跪得腿都麻了，面露痛苦之色，张发顺却迟迟不开口断案。
凌宁不紧不慢站起身，淡笑道，“张大人，这个案子很麻烦吗？”
“凌大人，不麻烦，不麻烦！”
张发顺急忙苦着脸回答道，“这个案子就是一点无关紧要的琐事，只是因为当时没有证人，所以比较难办。”
“既然难办，那你就让他们再说说看。”
凌宁淡笑道，“兴许本官可以提点你两句。”
“这……好吧。”
张发顺虽然不明白凌宁究竟有何意图，但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将你们的案情对凌大人说一遍吧。”
这两个跪在堂前的，一个膀大腰圆，脸膛黝黑，面相凶神恶煞，一看便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
另外一个则身形瘦削，皮肤白净，身着长衫，文质彬彬，看着颇为孱弱。
而在二人的中间，还放着十贯大钱，静静躺在地上。
那名瘦弱书生率先苦口，苦涩道，“凌大人，求您为小民做主。”
“小人名叫王伦，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这十贯钱正是家人借遍了街坊四邻，为小人筹措的盘缠。”
“小民自知家贫，且距离恩科大试还有一个多月的光景，这段时间来省吃俭用，已经好几天没有尝过荤腥。”
“今日肚中实在饥饿，便去了他们张家肉铺，想找张屠夫买上五钱猪油回去打打牙祭。”
“没想到走时一不小心，将我十贯大钱遗落在他们肉铺，回来之后发现钱丢了，便立刻回去索要。”
“但张屠夫却硬说这钱是他的，执意不肯还给我，还请凌大人为我做主！”
听了书生王伦的话，外面围观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我觉得这家伙，说得是真的。”
“你看他一脸的穷酸相，一看就知道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无疑。”
“这十贯大钱，肯定就是他的盘缠。”
“对啊，这老张平日里就喜欢贪小便宜，一文钱恨不得劈成两半花。”
“肯定是他捡到那十贯大钱，见钱眼开，所以才不肯还给人家。”
“唉，老张啊，你这次格局未免有点太小了。”
“人家可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下个月就要参加大考。”
“万一人家考中了功名，做了大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你还是赶紧把钱还给人家，然后求人家原谅你吧！”
听着街坊四邻的议论声，张屠夫面红耳赤，焦急道，“大人，不是这样的！”
“这钱不是他的，是俺的！”
“俺辛辛苦苦杀了一年的猪，卖了一年的肉，好不容易才攒到了这些钱！”
“原本还指望用这些钱，给俺家儿子娶个媳妇呢！”
王伦看着张屠夫，苦口婆心道，“这位大哥，我能理解你想给儿子娶媳妇的心情。”
“但你看现在窘迫至此，一贫如洗，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求你先将钱还给我，等日后我高中功名，飞黄腾达，一定亲手操办你儿子的婚事。”
听了王伦这番话，周围的百姓们都不由连连感慨。
“老张，你看人家这位先生是何等大度？”
“你就别再执拗了，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吧，人家肯定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
张屠夫本就笨嘴笨舌，面对这众人一面倒的舆论，急得心急如焚，满头大汗。
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得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凌宁。
凌宁神情不变，面带笑容，仿佛心中已经有数。
但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不紧不慢看向一旁的小葵，淡笑道，“小葵，你怎么看？”
“这十贯大钱，究竟是谁的？”
小葵脸色复杂问道，“这种芝麻小事，有什么好断的？”
“此言差矣。”
凌宁淡淡道，“对于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件小事。”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十贯大钱就是他们劳作一年才能攒到的血汗钱。”
“如果你自己管理一方，不可能经常发生平叛、天灾之类的大事，但这些芝麻小事，却是每天都会有。”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你又如何能办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