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静静地立在一座繁盛又萧索的墓碑前,嗓音极低极缓地诉说着他的过往。
差不多还是兰欢从薄少清那里听到的那些,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眉宇间只铺上一层轻描淡写的伤感,兰欢只觉得不一样的揪心。
“你说商隐陪了我一整个年少,没错,那个时候商隐就住我家对面。
她很粘我,一开始我很烦,直到有一次我被扔在雪地里快冻死了,是她哭着跑过来费力把我背进她家,我才勉强得救。
出于这点恩情,后来她再靠近我便没再拒绝。”
兰欢心头闷闷的,为迟亦那些她无从参与的过去。
然后她又想,如果换成那个时候的她,她会怎么做呢?
或许是冷眼旁观吧。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洁癖也注定她连搀扶都做不到。
这么想着心底好似更难过了。
可她又卑劣地觉得,还好他们认识得晚,否则她和迟亦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迟亦没有注意到兰欢低落下去的情绪,或许注意到了,但也不是那么在意。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商隐可以说,是第一个我愿意去信任的人,可是欢欢,她骗了我。”
兰欢倏地抬眸,震惊地看着他。
迟亦低眸望着那张破碎的照片,平静道:
“我的母亲,出轨了商隐的父亲。而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如果说迟亦的前半句话让兰欢惊骇,那后面半句,兰欢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破碎。
亲眼目睹?目睹了什么?目睹了那两人谈情还是……
兰欢指尖不住地颤抖,她无法想象那个场景,那个时候迟亦还是个孩子啊!
胸腔的闷痛刺激了她的泪腺,兰欢一双鹿眸迅速漫起水雾,并且很快凝聚成滴,落了下来。
她猛地握住迟亦的双手,“迟亦,迟亦不要再说了……”
大小姐的情绪波动得那么明显,迟亦心头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不曾被他察觉。
因为此刻他心中想的更多的是——
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啊,只是听一听都受不了了。
他还没说,他在看着的时候,那个女人明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半分避讳,甚至勾着唇挑衅地朝他笑。
可这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这不过是他漫长的噩梦一般的童年里,最最寻常的一件小事罢了。
心底浓稠的嘲讽,面上却不显半分。
他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手轻易自她软软的掌心挣脱,转而抚上她皙白的面颊,深情凝望那双水眸。
“哭什么?都过去了。”
兰欢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不停地摇头。
迟亦一边替她将眼泪拭去,一边却继续说了下去:
“最可笑的是,商隐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情,而她却帮着她父亲隐瞒,并且在后来我才知道,她父亲能跟我母亲勾搭上,她商隐功不可没。”
商隐今年26岁,是娱乐圈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影后,从这一点其实就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心智手段很不一般。
迟亦那个时候也真是小瞧了那个一天到晚围着他转的小丫头,才被她算计成功。
“所以欢欢,你从来都不需要在意商隐。
当所有的陪伴成为一场欺骗,所谓的真情实感也不过是笑话,也根本不值得人留恋。”
彼时迟亦只是在打消兰欢心里的疙瘩,却不曾想,未来有一天,兰欢会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兰欢这一次紧紧地抱住了迟亦,哪怕这样的接触让她不适,她也咬牙不肯松手。
“迟亦,不要再说了,以后有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埋首在他胸前,却并没有看见那一瞬间男人脸上得逞的笑意。
他温柔的“嗯”了一声,冰冷的目光却锁着那墓碑。
那女人生前没给过他什么,没想到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派上用场。
出了墓地,迟亦带着兰欢奔赴机场,半路却下起了雨,与此同时兰欢收到航班取消的短信。
极少外出的大小姐并不知道,车窗外的那点儿微弱的小雨并不足以引发那么大影响。
更何况海城阵雨是常态,按天气预报显示,晚些时候这雨就会停。
兰欢看着短信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迟亦道:
“看来我们要晚一点回去了。”
他不想再待在这座城市,可天不遂人愿。
做什么事都极少后悔的大小姐,第一次后悔了当初来海城的决定。
迟亦一直握着兰欢的手,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温言道:
“嗯,没事,有欢欢陪我就好。”
兰欢心底一软,从他怀里略微挣开,看着面前这张俊美得找不到半点瑕疵的脸,想了想,在迟亦都没反应过来之际,飞快在男人的下巴上印下一吻。
然后红着耳朵往男人怀里钻,“我会一直陪你的,迟亦,我们忘掉过去,一起往前看吧。”
她也需要往前看,要赶快好起来,余生,他们会彼此依偎,再也不孤单。
下巴上还残存着那温热的触感,怀里的小姑娘娇娇的,迟亦轻抚她细软的发丝,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好。”
前排驾驶座的陆鸣余光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里悄无声息地叹气。
……
深夜零点,兰欢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兰欢开门,就见迟亦站在门口。
大小姐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兰欢脸一红,有些结巴地问他,“你、你做什么?”
男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欢欢,快去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兰欢不明所以,但见男人一副要给她惊喜地模样她便也没有多问,只满怀期待地换好衣服重新站到他面前。
“去哪儿?”
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长发披散下来,将那张精致的脸衬得愈发娇小,圆领的毛衣搭着貂绒大衣,露出弧度漂亮的天鹅颈。
迟亦径自迈开长腿步入兰欢的房间,从她的行李箱里翻来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亲自给她围上,语气还颇为责怪。
“上回都感冒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兰欢其实不喜欢戴围巾,但眼前的男人表面愠怒实则关心的话语还是让她心底一暖,她心里乐滋滋的,连带着那份抗拒都削减了不少。
她吐了吐舌,“有你在嘛。”
迟亦戳了戳她的额心,无奈又宠溺,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房间。
原以为迟亦要带她外出,结果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酒店顶楼的天台。
天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兰欢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