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欢在走神,迟亦却突然伸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与兰欢的左手相扣。
兰欢下意识要挣脱,迟亦却抓得更紧,与此同时耳边是他温柔无奈的低唤:“欢欢。”
兰欢一僵,睫毛剧烈颤动几下,却是没有再挣扎。
“从我进门起你好像就在这里站着,是不想坐这里的椅子?”
小心思被戳穿,兰欢有点尴尬,毕竟迟亦出门前还在叮嘱她不能讳疾忌医。
“唔……我需要缓一缓,做个心理建设。”
漆黑的眼珠子动来动去,一看就是在撒谎。
“欢欢,你这样不行。”
迟亦低叹,不等兰欢说话,他便擅自牵着兰欢的手往外走,“跟我去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公司这边我还有事……”
“先交给陆鸣,有什么解决不了他会给你打电话。”
“可是……”
迟亦顿住脚步,第一次没有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兰欢。
“欢欢,你不配合治疗,我会生气。”
兰欢见过很多人生气,她父亲是威严的,母亲是尖锐的,君故是森冷的。唯有迟亦,清冽隽永,除了话里的“生气”两个字外,你甚至都无法从他眼底找到分毫的怒意。
但是还是不同的,跟平时的温和儒雅截然不同。
兰欢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脑袋抿着唇,“我……我只是需要适应。”
“欢欢,你听过柏拉图的一句话吗?”迟亦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嗯?”
“‘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就是说,如果你不能在你可承受的范围内接受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东西,那么你的承受范围只会不断缩小。”
迟亦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你看,若是我那天不逼你,你都不知道牵手是你可以承受的对不对?既然这一步已经迈出了,又为什么要退回去?”
他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兰欢的紧张感散去不少,心也渐渐变软,像是被他说服。
“那我们走吧。”
大概是终于满意兰欢的配合,迟亦眉宇再度柔和下来,交握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给她鼓励。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分明不是第一次了,但兰欢还是再度乱了心跳。
唔,是不习惯吧?
……
兰欢没想到迟亦带她去的地方居然是——
图书馆。
这种地方,她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进去过。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兰欢站在原地不肯动。
迟亦站在她身侧,薄唇掀出几分笑意的弧度,但语调却颇为强势。
“欢欢,你一开始所给我展现的决心,让我相信你或许真的会自己努力将心头的恐惧克服,所以我给你机会,因为这种事情主动的效果会比被动的要好。”
“但是今天你让我发现,你的决心只是一时的,一旦到了真正实战,哪怕你知道不应该,但你还是会退缩。”
他低眸看她,嘴角还是带着笑,却颇为清浅。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等同于你放弃了我给你的机会,接下来我得用我的方式了,你要配合。”
他说的是,【你要配合】。
不是希望你配合,也不是请求你配合。
而是不容置喙,你要,必须。
温柔和强横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在他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兰欢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将思绪拉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
“好。”
如他所言,没有一个人看着她逼着她,她太容易松懈。
也许因为是工作日,图书馆没什么人,馆长是一个很干瘦的小老头,见到迟亦还颇觉意外。
“你小子倒是很久没到我这里来了。”
迟亦颔首,谦和有礼地打招呼:
“许爷爷好久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
馆长颇为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那可不,老头子这眼睛跟装了激光似的,但凡是常来我这儿的,隔再久我也认识。”
说着又打量了兰欢一眼,跟兰欢这些天接连遇到的恶意不同,老人就是很寻常的打量,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两秒,完了点点头似乎对她很满意的样子。
“你这小女朋友还挺标致的,眼光不错。”
兰欢尴尬地张嘴想解释,迟亦却先她一步开口:
“她叫兰欢,欢欢,这位是许馆长。”
这一打岔让兰欢完全错失了解释的机会,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没礼貌,兰欢只能乖巧应声,“馆长您好。”
“好好好,”馆长笑得很慈祥,复又转头看向迟亦,“你小子今天带女朋友来借书?”
“不是,是欢欢前两天心血来潮说未来想当个图书管理员,自在悠闲,我笑话她想得太简单了,就带她来感受一下。”
许馆长温言就乐了,“你就不怕感受完了媳妇也跑了?”
整理图书,那可是有够累的。
迟亦淡然一笑,只回了三个字:“跑不了。”
许馆长看了迟亦一眼,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
不过见对方坦然自若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老爷子眯着眼睛笑:
“那敢情好,正好上周小陈休了假,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好再折腾,工作都丢在那边,你小两口就当给我干活了,完事了老头子请你们吃饭。”
迟亦颔首表示应下了。
馆长也没说工作具体在什么地方,兰欢就已经被他拉着轻车熟路去了内馆。
兰欢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以前。”
“以前?”
这个图书馆其实还蛮小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部书架林立,只在侧边标注了每个架子的分类。
迟亦一边带兰欢熟练地从书架间穿梭,一边回她的问:
“你别看这家图书馆小,很多外面绝版的书这里都有,而且许馆长脾气怪,看到那边的桌子了吗?这里的书不借不卖,只能在这里看,所以我常来。”
兰欢闻言身体僵直,“这家图书馆开了多久了?”
“几十年了吧,我反正知道它的时候它就在了。”迟亦也不瞒她。
几十年……
书又不卖,那这里的书岂不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了……?
兰欢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她想起迟亦方才跟那个馆长的对话,图书管理……
“迟、迟亦,你、你该不会要我去、去整理这些书吧?”
我天,那得多脏啊?
兰大小姐生平第一次结巴,不是被告白时的手足无措,也不是主动告白时的忐忑不安,竟然只是因为一份她即将面临的“工作”。
迟亦没有回答,领着兰欢一路到头,有一个小隔间,门上挂了个牌子——
“工作区域,读者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