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少清心中一痛，他后悔了，他就应该在医院直接把兰欢打晕，也好过让她来迟家受这份罪。
迟老眼中也流露出些微的不忍，但她吃都吃了，也于事无补，只能唤来佣人赶紧递上温水给兰欢缓缓。
兰欢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笑了笑，然后伸了筷子给迟亦也夹了一块水煮肉片。
“你也吃。”
上一次在海城她听商隐说过，迟亦的口味偏清淡，她吃不得辣他也吃不得。
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么？
那就相互折磨吧。
可惜兰欢算盘打得很好，迟亦却并不上当。
迟亦看了一眼碗里的那块肉片，嗤笑一声，夹了起来，手上一转却已经递到了白依浅那里。
“依浅，我喂你。”
白依浅扬眉，看了兰欢一眼，嘴角勾着挑衅的弧度，毫不犹豫地咬下，甚至是一脸的享受。
“还是阿亦好，知道我喜欢吃辣。”
痛吗？兰欢问自己。
好像也没有多痛。
昨晚她在舞池里被那么多恶心的人碰触，每一寸神经都被拉扯的痛，
小腿被重重踩踏的痛，
从舞池跌落的痛，
醒来后洗胃留下的痛，
还有刚刚吃下的那块肉片灼烧胃部的痛。
所有的这些痛叠加起来，心里的那点痛好像也就没她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
她忽然想起曾经迟亦才给她治疗洁癖的时候跟她说过一句话——
疼痛是可以被习惯的。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种被习惯的痛叫什么了。
麻木。
薄少清已经忍无可忍嚯地一下站起身，推着轮椅就要往外走，兰欢却抓住桌子的边沿不放。
“少清。”
轮椅的把手几乎都要被他捏变形，薄少清厉喝出声：
“欢儿，你不要命了？！”
兰欢抿唇，“我有分寸，不管怎么说，陪迟老爷子把这顿饭吃完吧。”
薄少清转头看着迟亦，目眦欲裂。
可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平静无波，薄少清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深呼吸几口气，他没有轻易妥协：
“留下可以，接下来只能吃我给你夹的菜。”
迟亦终于二次出声，“可我就喜欢给人夹菜怎么办？”
薄少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帮她吃。”
“少清……”
兰欢无奈。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薄少清打断：
“欢儿，你要留下就得听我的，否则我现在就打晕你。”
兰欢抿唇，终于还是妥协。
“好。”
薄少清这才再度坐了下来。
佣人已经递上温水，薄少清看着她一直冒汗的额头，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能忍，如若不然，光从声音判断，还真以为她没事似的。
薄少清接过，递到兰欢面前，“缓缓。”
兰欢顿了一下，想到方才薄少清的话，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迟老也给兰欢盛了一碗相对来说比较清淡的汤，叹气道：
“丫头，照顾好你自己。”
这个动作算是无声给迟亦施压，要他适可而止。
迟亦默然不语。
只是漆黑的眸如打翻的墨，愈发深不见底。
兰欢来之前他就跟爷爷说清楚了他和兰欢之间的一切，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婚礼他也坦白只是一场闹剧。
爷爷如今有什么理由帮兰欢呢？
是因为少清那句“快了”吗？
兰大小姐真是好本事。
胸中涌起极深极浓的讽刺，面上却不显分毫。
接下来的这顿团圆饭简直吃得莫名。
薄少清不停给兰欢盛汤，迟亦不停给白依浅夹菜，偏两个大男人那一碗白米饭还是分毫未动。
迟老看着，心情复杂，但终归一个字没说。
待他放下碗筷，这顿饭才算结束。
迟老起身，“我出去散散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话题我也弄不懂，就不参与了。”
他留在这里会忍不住为兰欢说话，可这只能是害了她。
等到迟老离开，迟亦也便起身，他眉目温柔，只是那温柔如今不再对着兰欢。
“依浅，好了吗？”
白依浅用纸巾擦了擦嘴，浅笑着起身，“好了，走吧。”
只是他们的脚步还没迈开，兰欢就开口了。
“迟亦。”
迟亦转过头，双臂抱胸，“兰大小姐还有什么指示？”
“昨晚，你让我喝酒，我喝了，你让我跳舞我也跳了，那么按照约定，我是不是……”
“兰大小姐不如再自己回忆一下我当时怎么说的？”他漠然地打断她的话。
他说的是他满意了才会考虑。
多老套的套路，她居然还是上当了。
兰欢嗤笑：
“堂堂帝国首富还要跟我一个女人玩儿文字游戏，你不觉得亏心吗？”
迟亦嘴角的弧度越发讥诮，“心是什么？抱歉我似乎没有。”
原以为这话一出，兰欢会伤心绝望，但其实并没有。
迟亦只能从兰欢身上看到一股子平静。
他素来以看别人的痛苦为乐，面前的人忽然不痛苦了，他反倒有些恼怒。
但那份恼怒之下，分明藏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即将要失去某些东西的恐慌。
只是他还没开口，兰欢便先一步说了话。
“可是迟亦，我还欠你钱。”
迟亦心中烦躁，连带着语气也恶劣了几分，“怎么你要现在还我吗？”
“当初是你说的，避免我卷款潜逃才让我住到别墅，所以在这笔钱没有还清之前，我都不能搬走。”
所以说到底还是想缠着他。
装什么冷漠淡定？
意识到这一层的迟亦反倒是笑了。
“我不在乎那点钱。”
兰欢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可我不喜欢欠人东西。迟亦，你现在两个选择。
要么让我住在别墅，等我把钱还完，我会走人，从此以后再也不跟你有任何瓜葛。
要么你让我搬走，那我今后天天缠着你，不死不休。”
白依浅怒极反笑：
“兰欢你还要不要脸？大家都说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我还不信，你真是给我诠释了个透彻。”
兰欢没理他，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说出你的决定吧。”
只是只是看着她，居高临下：
“你真的想留下来？”
“是。”
“那你可别后悔。”
兰欢勾起唇，“不会。”
迟亦转身，“依浅，走。”
白依浅面色微冷，似有几分不甘，但还是听话地追上前去。
薄少清看着兰欢就叹气，“欢儿，你为什么非要留下？”
兰欢垂眸。
“因为……我想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