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是薄少清的家,兰欢让陆鸣带着自己到那边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担心迟亦借酒消愁是去的什么不干净的场所。
兰欢并不知道迟亦的酒量如何,只是听薄少清说他醉了,她下意识以为他酒量很差。
但进了薄家,兰欢才知道,醉酒这东西跟酒量没有关系。
遍地散落的空酒瓶,男人还拿了一瓶在猛灌。
嘴里也没有别的话,来来回回就是“欢欢”两个字。
兰欢踢开酒瓶迈步过去,刚要抢过迟亦手里的酒瓶,另一只手却拦在了她跟前。
兰欢的手一顿,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薄大公子?”
“兰大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兰欢皱了皱眉,又看了迟亦一眼。
薄少清嘴角的弧度很是讥诮:
“他都喝了这么多了,多一瓶还是少一瓶没什么区别,多喝些回头才能长记性。”
兰欢紧抿着唇,似在犹豫。
薄少清探究的目光看着她,“还是说,大小姐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狗男人自己作的。
兰欢大步转身,“走吧,去外面说。”
初冬的子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
夜风不算大,但是刮在人脸上,依然有深深的寒意。
兰欢望着花园小路边的几盏橘黄的路灯光,率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兰大小姐知道迟亦的过去吗?”
兰欢怔住,半晌后摇头,“我只知道他来自海城,父母死于大火,他好像很爱他的母亲。”
也是这个时候兰欢才蓦然意识到,迟亦知道她的所有,可她对迟亦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
薄少清摇着头笑了笑,那笑容透着兰欢看不懂的意味。
“怎么?”
“你只知道他很爱他的母亲,那你知道他最恨的也是他母亲吗?”
最爱也最恨?
兰欢拧眉有些不理解,“怎么说?”
“兰大小姐一定没见过迟亦的母亲,那是一个比苏妲己还要祸国殃民的美人。”
他娓娓道来,兰欢却从中听到了一个她完全不敢置信的故事。
迟亦的母亲很美,美到有很多男人爱,而迟母……来者不拒。
迟亦的到来是迟亦父亲的算计,妄图靠孩子拴住这个女人。
但显然没有用,甚至为此,父子两人都被迟母所厌弃。
迟亦的父亲很爱她,于是在教导迟亦的时候,会不停告诉迟亦妈妈有多好。
幼年的迟亦并不能分辨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实的,只是出于对父亲的信任,所以他也深爱自己的母亲。
他会跟父亲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母亲。
只是所有的讨好,到了迟母面前,都能成为虐待迟亦的理由。
比如迟母说想喝水,小迟亦会迈着小腿蹬蹬蹬跑去倒,结果母亲冷着一张脸水太冰了不喝。
迟亦小心翼翼给她换了一杯热的,母亲又会说太烫,然后下一秒滚烫的茶水泼了迟亦一身,看着他疼得小脸扭曲还不允许他叫医生。
比如迟母说想养狗,结果带回来一条藏獒,小迟亦吓坏了不小心尖叫,藏獒便一下从迟母手中挣脱朝迟亦扑过去!
好在那时候有个忠心的女仆挡在了迟亦面前,迟亦惊魂甫定,女仆却被藏獒撕碎,死得极其难看。
迟母慢悠悠过去牵起狗绳,然后冷脸问迟亦一开始乱叫什么?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恶心死她了。
比如迟母说想画画,让迟亦给她当模特,结果让迟亦穿上裙子站在冰天雪地里还不准让他动。
迟亦后来冻得不行了打了一个喷嚏,迟母立即扔了画笔,说迟亦故意坏她兴致,罚迟亦再站一个小时,然后她自己走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兰欢听得心惊,心脏处闷闷地疼。
她从来没想过,迟亦的童年……居然是这样的。
“兰大小姐,我听说你和兰夫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我其实挺看好你和迟亦的,你们有半段相似的过往,更能感同身受对方的心境,但我现在对你很失望。”
薄少清望着远处的黑暗,今晚的夜色很浓稠,天上星月全无。
墨黑的夜黏住每一个角落,也染乌了一些人的心。
“当然,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想要博取你同情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清楚,迟亦其实是一个受不得冤枉的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委屈,他在年少时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
兰欢藏在大衣下的手无意识攥紧,她别过头,不敢面对薄少清的目光。
但薄少清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他的目光冷漠犀利,伸手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划过寒光。
“兰大小姐,你这段时间和迟亦的冷战,是因为盛君故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欢尖声反驳,可她的不平静已经彰显了一切。
薄少清也不需要她承认,自顾自继续:
“在巴黎的时候,你濒临绝境,第一个给盛君故拨了电话,可是被盛君故挂了。
你和盛君故有十多年的感情基础,但是他绝情起来依然能不顾你的死活,所以你对爱情死心。
你知道自己对迟亦动心了,但不敢再相信男人,这种被人抛弃的痛你也不想再尝第二次。
为了以绝后患,所以即便温亭非把事情给你解释得很清楚了,你也还是拒迟亦于千里。”
他一句又一句,轻描淡写,却像是一根带刺的藤蔓缓缓缠绕在她的心脏。
难以描述的愧疚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可是兰大小姐,你想过你这么自私,会给他带去多大的伤害吗?”
……
兰欢回到客厅,迟亦还在喝,地上又多了几个空酒瓶。
她真是奇了怪了,男人的肚子也就那么点,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酒的?
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酒瓶,“啪”地一声被她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让醉酒的男人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欢、欢欢?”
不可置信的语气,又难掩雀跃,像恋爱里忐忑不安的大男孩。
兰欢心头一软刚想应声,又听到男人低落下去的嗓音。
“唔,又做梦了吗?她才不会管我,她不会管我的,我要失去她了……”
鼻头一酸,兰欢靠了过去抱着迟亦的胳膊。
“迟亦,迟亦,你看看我,不是梦……”
“我是欢欢,我来了,我没有不要你……”
“对不起……”
哄了许久男人才终于被兰欢半扶着上了车。
薄少清站在庄园的二楼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对着寂寥的黑暗叹息。
兰大小姐这一次,是彻底跑不掉了。